安第斯的漢語,除了會說“崩(朋)友”,還會說“兵(賓)館”。
走出候機大廳,他用手指著右手夜色中霓虹閃爍的一座高樓,對巫曦說:“兵(賓)館。兵(賓)館。”
巫曦笑出了聲,漢英夾雜地對安第斯說:你說得對,我們這就是要去找兵(賓)館休息,然後今天下午坐長途客車回我的家鄉。
巫曦又回頭催我說:“巫山,快點兒,還等著你找兵(賓)館呢。”
巫曦和安第斯並排走在前麵。巫曦讓我幫安第斯拿行李,我肩上背著自己的背包,還要一手拉一個拉杆箱,不情願卻又當著安第斯的麵說不出口,就故意走得很慢,拉著兩個拉杆箱咕咚咕咚地跟在他們後邊。
“快不了。”我嘟囔道,“沉。”
“能有火車皮沉嗎?”
巫曦原地站著等不及,就跑回來伸手要替我拉一個,和我奪了兩下沒奪過我,就朝我瞪著眼說:“你別耍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我索性站下來,看了一眼前麵的安第斯,他正抬著頭四處張望,一副好奇的樣子。我對巫曦說:“你讓他把鳥裝脫下來。”
“你什麼意思?”巫曦有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我。
“目標太大。”我躲避開巫曦的目光,沒好氣地說。
“和他做伴兒走,你嫌丟人是不是?”巫曦說著朝四周看了看,笑出了聲。
“我怕他死無葬身之地。”
我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完,巫曦立馬收起了笑容。
“確實挺招眼的。”巫曦隨即又換了一副口氣說,“那萬一他冷,他脫下來凍感冒了怎麼辦?”
“他要命,還是要——”
“這樣吧,一會兒你跟他說,讓他脫下來。”看到我不吭聲了,巫曦又說,“我早聽說北京的賓館貴死人。你得給咱找家便宜點兒的賓館,這樣——”
“我知道,既省錢,又得有麵子,不能讓那個鸚鵡說你老摳兒。”
我說完,拉著兩個拉杆箱快步走向安第斯,一邊走一邊又想:這個從外國飛來的鸚鵡沒準就懂可憐的幾個漢語詞語,在街上跟他指手畫腳說半天他不一定懂暫且不說,倒更讓他惹人注意了。不如等到賓館住下了,睡一覺,第二天起床後再跟他說別穿那件鳥裝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各方麵看起來都不錯,床位價位也算便宜的賓館住下,巫曦先把我和安第斯送回房間,然後才回她登記的房間睡覺。
巫曦出門之前,安第斯衝她搖著手,用英語說了一句“再見”,緊接著又用漢語說“烏(巫)雞(曦)”。
我笑著說:“老安,錯了,不是烏雞,是烏眼雞。”
巫曦走到門口了,紅著臉返回來在我胳膊上擰了一下,然後才在我和安第斯的笑聲中,笑著走了。
在機場的候機大廳內等安第斯的時候,也沒覺得怎麼困。看到床和枕頭,一心想呼呼大睡一覺。我懶得去洗澡,把衣服脫下來朝旁邊的沙發上一甩,躺在床上剛要合眼耳邊傳來一陣撲棱撲棱的聲音。
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就看到安第斯蹲在地上,雙手正捧著一隻活的大鳥。旁邊的一個拉杆箱打開著,顯然那隻鸚鵡之前就藏在那裏邊,剛放出來。
大鳥黑嘴頭,粉臉,一身黃綠色的羽毛,頭頂和尾巴上各點綴著一片紅,像抹了紅胭脂,乍看與安第斯戴的那頂帽子一般無二,或者說就像是他的另一頂帽子,不過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