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達生先生在回答時顯示出了意料之外的幽默感:“我能回答的大概隻有後麵的兩個問題,至於其他的真的有賴於遺傳學的發展,那都該是許多年以後的事情了。況且在我看來,這位同學學曆史也是大材小用了些,或許當個偵探更適合你呢。”
禮堂裏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步達生先生和那個曆史係的男生的一番對話將現場的氣氛推至了製高點,其他的人也很快擺脫了開始時的拘禁,開始暢所欲言起來。
後來沈仲平在向我詢問這一天收獲時,我的回答便是:“雖然沒能和步先生有直接的交流,但是感覺他就像是一個親切的朋友一樣了呢。沒想到作為一個解剖專家可以有寬廣的世界觀,對比之下我真是太小家子氣了。”
沈叔叔卻是真心誠意地笑了,他一高興,眼角的魚尾紋便會一直蔓延到太陽穴上去,大概這就是人生的代價,在時間的麵前,一切都是那麼公平,沒有一個人可以幸免。
在這樣一個看似平靜卻蘊藏著火藥味的初夏,日本“二二六”政變所引起的海嘯般的巨大影響以極快的速度波及到了社會各界,以至於連校園深處那些永遠在埋頭苦讀的學生也沒有了得以容身的安靜的書桌。我原本對於所謂的時局和戰爭完全不感冒,可是看著日漸蕭條的街道和周圍人臉上越來越凝重的神情,心底也像是被投進一塊巨石,久久難以平靜。
早餐的餐桌也染上了圖書館一般的肅穆的氛圍,每天清晨大家的作息都被打亂,早餐時分一家人都食不知味地吃著飯,一顆心卻是係在了當天的報紙之上。母親也把刊登著各種小道消息的《良友》拋到了一邊,同父親一同關注起時局來。
父親的一句話終於打破了這種脆弱的安靜氛圍:“看樣子,中日之間這一仗是在所難免了。”
祖父自從退居以來,在時局的問題上向來都保持著緘默的狀態,這一日卻也一反常態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外敵來犯則為寇,搶掠財物則為匪,幾百年來沿海各地屢遭倭寇匪患之災,也算是常有之事了。我聽說,在日本也有士農工商之分,隻是他們的‘士’並非士大夫而是武士,看起來日本以武立國所言不虛。”他歎了口氣:“從甲午戰爭到如今,中國所遭侵犯不知幾何,日本人想在這個時候分一杯羹那也是情理之中。怕就怕那些個軍閥和政府要員忙著在窩裏鬥,反倒是引狼入室了。”
父親顯得特別激動:“這一仗要是打起來又會是世界範圍的大戰,從甲午戰爭到八國聯軍侵華,我們至今還沒從戰亂裏恢複過來。日本人這一來怕是要火上澆油,往後的日子更不知道要變成如何呢。”
“既然如此,就由著他們去鬧吧。不管這仗打得多熱鬧,老百姓的日子總是要過下去的。”祖父說著又端起了早飯:“有些事想不明白便不要多想了,吃飯,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