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春運雖然還沒有開始，但是在東莞火車站往內地的線路候車室已經人滿為患。黑壓壓的人群像潮水一樣一直溢到候車室門口、大廳、樓梯與通道。坐著的，站著的，蹲著的，還有擠來擠去的，各色各的人與整個火車站溶入一片混亂和嘈雜之中，充滿了急躁與不安。盡管如此，還是不斷的有人帶著大大小小的行李往裏麵擁擠。雖然是在冬天，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汗水冒出，每個人都大口地喘著粗氣，然後又吸入帶有異味的渾濁空氣。人們不停的看著手機或手表上的時間，臉上顯示痛苦與急躁的表情。時間，總是在你急躁的走的很緩慢，而在你快樂時卻又很吝嗇。與此同時，在另一邊往上海方向的候車室裏人卻不是很多，甚至顯的有點空曠，還有不少座位空著。中國南北的差距，由此可見。
我和小卉選了一處坐下來，看了看腕上的表，離開車還有半個多小時。
等車實在是一件很無聊的事，雖然這裏的人並不多，至少有位子可坐下來慢慢等。但總會有一些陌生的眼睛時不時的看著你，待你發現時便迅速的閃開，若無其事的做著其它事情來證明他隻是無意間才碰巧看了你一眼，同時卻偷偷的用眼角看你是不是也在注視著他。有些人就是這樣，自己有偷窺的習慣，卻也總以為被別人在偷窺他們。
在我們的身邊，一個老太太懷裏抱著一個如天使般的小女孩，白白的小臉蛋差不多埋沒在肥嘟嘟的羽絨服裏，烏黑的眼睛在燈光的照射下散著燦爛的星光，長長的睫毛俏皮的上下閃動。她正在講著小白兔與大灰狼的故事。一隻小手抓住老太太的衣襟，隻要發現老太太將頭轉向別處，便會不滿的用她的小手拽著老太太的衣服撒嬌的說：“姥姥，你又不聽我講了！”此時，那個慈祥的老人便微笑著說：“我在聽呢，後來小白兔怎樣了？”於是小女孩又接著繪聲繪色的講起來，一會模仿著小白兔，一會又模仿大灰狼。清脆的童音，可愛的表情，吸引著走來走去的人的眼睛。在她的邊上，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不停的為小女孩理理頭發與衣服。可能是她弄癢了那個孩子，小女孩雙腳不滿的在空中一蹬，嗔道：“媽媽你不要弄我呀，我都講不了故事了。”
“別講了，讓你姥姥休息一下，來我這裏吧。”
小女孩在老太太的懷裏扭了兩下：
“不嘛，我要講。”
我完全被這個可愛的孩子給吸引住。我想，縱然是天使也不過如此吧。我微笑著靜靜的看著她，小女孩發現我注視著她便停止講故事。見她看著我便逗她說：
“你講的可真好聽，幾歲了？”
“四歲半了。”
這是老太太回答的，小女孩害羞的將小臉蛋埋進了衣服裏。
“她怕生人。”那個老太太解釋說。
“這孩子真漂亮。”
我像個女人一樣跟那個才太太聊起了孩子，不停的誇讚她長的漂亮、明聰、可愛。我相信，即使那個孩子長的並不漂亮，隻要你這樣說，她的家人肯定也會滿心歡喜。不過那個孩子確實聰明可愛之極。
“你是不是很喜歡小孩。”
小卉在邊上小聲的問我。
“嗯。”我說。“以後我要生那幾十個，多可愛呀！”
小卉的心情依然不是很好，我以為這個玩笑可以讓她快樂起來。但是她的表情連一點變化也沒有，看了一眼那個小女孩，很奇怪的眼神。我根本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眼神。麵對如此可愛的孩子，任何人的眼中都會表現出喜愛的表情。何況小卉是個女性，女性都應該具有母性的。
小卉垂下頭去，兩隻手交錯在一起，一個拇指放在另一個拇指上來回滑動，顯得心事重重。但這樣的動作沒有持續多久，我還沒來得及詢問她在想什麼便開始檢票。我在後麵護送著她過去，檢完票之後她轉過身來朝我揮了揮手。在燈光之下，我透過她的鏡片看見她的眼中似乎有淚水在閃動。又是什麼讓她如此感傷呢？為此我的心裏隱隱的作痛，目送著她走上站台，直到她消失在我的視線中才轉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