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小鎮最好的酒樓,二層木窗軒敞,絲竹管樂聲如水流淌。
珠簾後,數名身穿薄紗的歌女抱著琵琶彈唱,嗓音綿軟,透露出幾許哀愁。
“滄海變桑田紅塵滾滾如煙,遠水與天連澄如練。看浪花點點聽風聲如弦,扣動心裏麵的掛牽。前生怨今生緣,愛恨纏纏綿綿。剪不斷理還亂,心已倦。昨日金鑾殿今朝天涯遠,問何日才是歸年。夜難眠心煩亂,相思明月相傳。北燕飛黯然淚滴滴酸,誰人樓上孤燈曉霜,花落黃昏門空掩。”
樓上的客官聽罷,無不被其中無法言說的哀傷打動,扼腕歎息不止。
靠牆的一桌坐著個書生,他舉起酒杯飲盡,慨歎道:“如今邊疆戰火四起,國家動蕩不安,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隻能看得別人家破人亡、夫妻兩散,可恨……可恨!”
坐他對麵的書生忙安慰道:“兄台有心如此,已是不易,切莫過於自責。”
“我懦弱無能,空有一腔報國熱血,無法上陣殺敵。但有些人有實力,不僅不為國家分憂解難,反而鶯歌燕舞、沉迷聲色!實在是太過分了!”
“兄台意有所指?”
“沒錯!我說的就是洗天山莊!”他一掌拍在案上,氣得站了起來。“國家危機關頭,聖主竟然忙著娶媳婦大擺酒宴,實在不像話!方才竟然率領一隊人來買布匹,你是沒看到啊,那隨從各個精壯猛悍,駿馬各個高大威猛。那麼強有力的隊伍,不去殺敵報國,竟然用來運送婚禮物資,太過分!”
此言一出,整層吃飯的人都停了筷子,愣愣地盯著他。對麵那人慌忙拉他坐下,低聲說:“你不要命了?那聖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你這麼詆毀他,萬一被人聽到,可怎麼了得!”
“怕他作甚!他要是真男子,就為國賣命。留戀溫柔鄉,貪圖美色,算什麼好漢!”他不聽勸,兀自嚷嚷著。“讓他來找我好了!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唔……”
同伴抓起一隻包子塞進他嘴裏,終於阻斷他太過大膽的一番言辭。而後討好地笑著對圍觀的眾人說:“他喝醉了,亂說話,各位就當沒聽見。繼續繼續,吃好喝好,嗬嗬。”
食客麵麵相覷一陣,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紛紛低下頭吃菜。那人鬆了口氣,但神色依舊緊張,四處打量,看有沒有山莊的人。
臨窗的雅間裏,靈竹拽著席捷的衣袖,直直地盯著他說:“你不許傷害他倆!”
席捷抿口茶水,蹙眉,放到一旁。“這茶真難喝。”
“不許轉移話題!你還沒答應我呢!不許殺他們兩個!”靈竹不依不饒。
席捷歎了口氣,終於轉頭看向她。“什麼時候你才能關心我多一些呢?明明被詆毀受到傷害的是我吧,你卻擔心那兩個陌生人的安危。”
“哪裏有詆毀,他們說的是事實。”
“我是神族人,凡人的國家戰亂與我何幹,為什麼要我插手?還有什麼貪戀美色,明明我的心隻在你一人身上,別的女子衣角都沒有碰過,這麼說我難道還不算麼?”
靈竹語塞,反駁不出,半天才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句:“反正他倆不是你的對手,你不能倚強淩弱。”
“他倆算什麼東西,值得我費心動手。”席捷冷哼一聲。
“這麼說,你放過他倆了?”靈竹驚喜地問。
席捷微微點頭,隨即加上一句:“別人再怎麼傷害我,隻要你不想,我便不會出手。但若是有人對你不利,哪怕隻是讓你斷了一綹頭發,我都要讓他拿命來償!這個沒得商量!”
“有你在我身邊,不會有人能傷害到我的,你多慮了。”
席捷吐口氣,搖搖頭,撫上她的發梢。“你不懂的……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明明知道她不會有事,卻還是忍不住各種擔心。怕你吃魚被刺卡到,洗澡被熱水燙到,出門被人擠到,騎馬被馬尾甩到……有時候看著你,我會緊張得喘不過起來。但你不在我眼前,我又會擔心得天都要塌了般。”
不同於流雲溫暖的大手,席捷的手心透著些微涼氣,撫過脖頸時,刺激得靈竹一陣發顫。她縮著脖子,輕聲說:“我又不是小孩子……”
她柔順地低著頭,坐在椅子上隻到席捷肩膀那麼高。小小的縮成團,看起來無助而可愛。席捷心底一暖,將她擁進懷中。“我知道你不是小孩子,可我卻希望你很小很小,小到我可以將你包在掌心裏,為你阻擋所有狂風驟雨、電閃雷鳴。”
靈竹輕輕一笑,抬起頭,扯著他的衣襟說:“席捷,我沒有那麼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