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個大夫!她必須治好他!
大雨將他們兩個包裹,苑苑害怕他的傷口感染,不管不顧地就跪在了他的身上,用自己的瘦小的軀體擋住那雨簾。她知道這不頂用!可是這山上並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
那馬和那車夫早已不知在何時不明去向,她自己一個人根本就無法救活他!
駱啟霖意識逐漸變得模糊,他無力地一笑,伸手輕輕撫了撫她滿是泥土的小臉,聲音輕的猶如蚊鳴:“別怕,你那麼大力氣,我睡不著。”
“是!你是不能睡!你睡了就是不愛我!”苑苑也顧不得什麼臉麵了!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他活!“駱啟霖!你要是睡了,我會恨你一輩子!不!一輩子還不夠!兩輩子三輩子!你投幾次胎!我就恨你幾輩子!”
“好……”他的手漸漸落下,旋即,再無聲息。
苑苑瞳孔倏地收縮,看著他仿佛沒了氣息,撕心裂肺的疼痛感頓時充苑了全身!
“啪!啪!啪!”一下一下,又一下,她不停地用手拍打著他的臉,越打手就越沒勁,越打氣力便越小,可是,他已然雙眸緊閉,毫無反應。
“你說過不會睡的……”揚起的手懸在半空,她低著頭,眼淚一滴一滴,忍不住落下。“鬼見愁,你是個大騙子……為什麼要拋下我,為什麼?不是說我是你的夫人嗎,不是說好回去以後要再娶我嗎,為什麼,為什麼……”
聲音越來越輕,她隻覺得自己全身仿佛被抽離一般!疼痛到無法呼吸。看著眼前這張隻知道天天氣她的臉,她喉頭頓時一股血腥之氣,隨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大雨過後,新芽綻放,漫山遍野皆是翠綠一片。
一個樵夫哼著歌上山,可沒想到一個不留神竟走錯了道。
“奇怪了,明明應該往這邊走的啊……”他一邊往四下裏看著,一邊往前頭走去。
然而後來一下腳,便是軟綿綿的東西。
低頭一看,竟是一個人,嚇得當即連退三尺!
“真是晦氣!怎麼會有人死在這裏!”雖然是害怕,但他怎麼說也是個男人,便小心地上前,仔細查看。
這不看還好,一看倒有些發懵了。
原來這裏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
上頭的女人滿臉汙穢,看不清模樣,不過她的身體卻在起伏,很顯然是還活著!不過下麵的男人就不好說了,身上到處是血,多半也活不了吧!
於是立馬轉身原路返回,下山叫了幾個村民,將他們一塊兒給運了下去。
苑苑醒來已經是三天之後,她頭疼扶額,本想起身喝點水。
沒想剛一動彈,多得猶如鳳毛麟角般的記憶片段頃刻間湧入了腦海。這種感覺,跟她第一次穿越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記起來了。
全部。
“鬼見愁……鬼見愁呢?”
慌亂之中,她跌下了床,將外頭的村民都給吸引了進來:“姑娘,你沒事吧?”
“鬼見愁,鬼見愁呢?”她一把抓住他們的胳膊,眼裏充苑著淚光。
“姑娘,那公子的傷勢太重,現在還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那意思就是他還活著?
不由分說,她便想起身去看看,誰料剛走兩步,腦袋一暈,差點又摔在了地上!好在那村民扶住了她,勸道:“姑娘,你自己身體還沒好呢!大夫說你傷及了五髒,如果不好好休息將來會落下病根的!”
“可是我想見他!”苑苑一咬牙,眼淚止不住地洶湧而下。
村民看著這小姑娘說著說著就哭起來,心中不忍,忙忙勸慰道:“姑娘,他不會有事的,你就放心吧?我們村裏頭有個大夫很厲害,他會幫忙治病的!”
“可……”
“沒有可是,你就安心吧。”
於是在他們的強烈要求和共同努力下,苑苑不得不重新睡了回去。也不知道是因為真的太累還是怎麼的,不一會兒,便深深淺淺地呼吸起來,睡了過去。
“什麼?他們還沒回來?”季如嵐到達鐵筆那邊時,一聽說這事,驚訝得不能自已。
奇怪了,明明是他們先走的,為什麼還沒有到?
“你不是和小翼一起回來?”吳東揚立即看出了端倪。
“是……我恰好有點私事耽擱了,所以便讓他們先走了。隻不過按他們的時間和速度,應該跟我差不多到才對,怎麼會……”
“王爺怕是有什麼事耽擱了吧?”鐵筆道。
最近也沒收到任何線人的消息,想來應該沒什麼大礙。然而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一道飛鴿傳書很是時候地到了,展開一看,上麵寥寥數筆:王爺失蹤。
王爺失蹤?
“他們不會一塊兒失蹤了吧?”季如嵐眉眼一蹙,很顯然沒料到他不在的那一段時間裏竟然會發生這種事。
“小翼那邊有多少人?”吳東揚問。
“西域的人手並不多,精英二十幾,普通線人百來人。”這是機密大事,然而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回王爺,鐵筆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讓他們暗中查探。至於我們,還是不動聲色為好,畢竟現在東陵處於節骨眼上,小翼的事情斷然不能出現太大偏差。”吳東揚快速分析道。
季如嵐聽罷,覺得言之有理,便打算附和一聲。可沒先到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見景天殊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拿過鐵筆手中的短箋掃了一眼,抬眸看著他們:“王兄很厲害,不用我們擔心。他不在,還有我。”
一句話,鏗鏘有力,卻是表明了他的決心。誰都不會想到景天殊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沉穩到可怕,有那麼一瞬間,他們從他身上看到了駱啟霖的影子。
“天殊,你長大了。”吳東揚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
景天殊隻是莞爾一笑,低下頭去。誰都不知道他心裏有多擔心,隻是他也記得王兄曾經說過:身為一個男人,就要肩負重任。倘若成天擔心害怕,那就永遠都得不到成長。
隻不過村民還保留著種地和砍柴的習慣,即便有較好的旅社以及娛樂設施,但在外看來還是個村兒。
說實話,苑苑對這裏並不討厭,因為所有人都對他們很客氣,時不時地就送些雞鴨魚肉來慰勞,也不收她的銀兩。
“吳姑娘,今日王大媽送了一些新鮮雞蛋,我放桌上了啊。”收留她的這家人姓鄒,男主人是個樵夫,除開雨天幾乎每日都要上山砍柴,她的妻子平日裏就喜歡在家裏織織布,日子過得倒也清閑。他們膝下有一女,據說去參軍了,一年才回來一趟。
“鄒大娘,駱啟霖怎麼樣了?”苑苑心裏記掛著駱啟霖,為了得到更及時的治療,所以村民直接將他送到大夫家去了。
不過鄒大娘總是擔心她的身體不夠好,便不讓她出門走動,可是她實在是想去看看他。
“吳姑娘,我知道你心裏惦記著你那公子,可是他的傷勢實在太重,大夫正在聯係外村的大夫一起在幫忙治病呢。”
“可是我也是大夫,我可以……”
“我知道你是大夫,但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在你想要做大夫之前,還是把自己的身體給養好咯。”鄒大娘說完,把她推到床上摁下,苦口婆心地勸道:“我也有一個你那麼大的閨女,所以我明白你心裏著急。如果你相信我們,就把他安心交給我們,如果你不相信,那我們就當白救了你。”
“鄒大娘,我不是這個意思!”苑苑聽她這麼一說,趕緊說道:“抱歉,我隻是太心急了……”
“不怪你,我能理解,你啊,這些天好好養病,等他那邊有什麼情況了,我第一時間通知你。”
“嗯。”
鄒大娘拍了拍她的手,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王大媽探頭探腦地看著,見她出來,忙上去問:“怎麼樣,是不是又想去看那公子?”
鄒大娘一聽,立刻往回看了一眼,旋即拉著她上前兩步,壓低聲音道:“可不是麼,我都用了各種借口讓她不去看了,隻不過紙包不住火,這件事遲早是會被她知道的。”
“那怎麼辦?這人現在這模樣,要是被看到了,指不定這姑娘有多傷心呢。”
“哎,說的也是。如果薑大夫能夠治好他,那就沒問題了。”
“關鍵就在難治啊。你看過哪個癡兒能夠治好了?更何況他是個大人!”王大媽說著忍不住歎了口氣:“不行,你一定要瞞著,至少也得等這姑娘好些了再說吧?”
“是是是,這我知道,你讓大夥兒放心便是。”
“誒好,那我現在就去薑大夫那裏看看。”
王大媽離開了,鄒大娘站在門外看著她匆匆離去的肥胖身子,搖了搖頭。隻是希望那公子能夠快些好起來,這樣也不至於讓這姑娘傷心。
門背後,苑苑倚靠在門上,朱唇輕抿。
原來,大家都在擔心他們的身體。雖然萍水相逢,可是他們卻帶他們如至親一般,處處為他們著想。剛才說,癡兒難治,所以意思就是,他醒了,隻不過……
她不敢細想。
薑大夫家,王大媽一進門,就看到他擦著汗在給那公子上針,便道:“大夫啊,這公子如何了?”
“哎。”薑大夫邊說邊搖頭:“難說啊。平時睡著倒也沒有什麼,可這一醒來,還就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模樣。真不知道是不是傷到腦袋了。”
“那姑娘可是天天喊著想過來看呢,要不然鄒大娘攔著,她怕是早就衝過來了。”
“可我也無能為力啊!”薑大夫歎了口氣:“隔壁村的胡大夫昨兒個一看,就說難,要根治得下好一番功夫呢!我看啊,這遲早是要被那姑娘知道的!”
“誒喲,真是好人難做啊!”王大媽無奈地捶捶腿,卻也無能為力。
夜漸漸深了,村子裏顯得分外安靜。
苑苑找來了一個鬥篷披在肩上,然後輕手輕腳地開門走了出去。
其實她並不知道薑大夫家在哪裏,不過先前聽到他們聊天的時候,有提及到似乎是在村西口那邊,於是她便毫不猶豫地匆匆往那個方向去了。
即便已經給自己打了預防針,但是她還是很擔心鬼見愁的狀況。
是,她的確已經想起了一切,所以這也讓她心裏更加難過。在她不記得一些事情的時候,他對她的所作所為,曆曆在目。越是回憶,就越覺得自己有愧於他。
所以這一次,哪怕再困難,她也不會再鬆開他的手!
村西口的大多數屋子都已經滅了燈,唯有那一家,燈火通明,仔細一看,外頭的帆布上寫著一個“醫”字,不用多想,那定是薑大夫家。
“叩叩叩。”她伸手輕輕敲了敲門板。
“誰啊!”薑大夫聲音泛著疲憊之態,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過來開門。
然而當他看清眼前人的臉的時候,不覺倒吸了一口涼氣:“吳,吳姑娘,你怎麼過來了?鄒,鄒大娘她人呢?”
麵對他的驚慌,苑苑隻是將頭蓬帽子掀開,露出一張白皙又不乏清麗的麵容來:“薑大夫,我知道你們都是為了我好,所以才瞞著我。可是,無風不起浪,有些事情,我遲早都會知道的。”
“你知道了?鄒大娘說的?”
“不,我是偷聽來的。薑大夫,你千萬別讓她知道我來過,因為我也不想讓她太擔心。”苑苑一臉真誠地看著他。
起初薑大夫確實有所猶豫,不過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心裏卻也過不去了,便點點頭,讓她進來。
駱啟霖躺在床上,長長的睫毛覆在下眼瞼上,顯得靜謐而安詳。
苑苑上前,輕輕抓起他的手,用手背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裏噙著淚水:“鬼見愁,你會好起來的吧。”溫聲細語地,仿若說著情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