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上回且說宇文沐桓扶著紫婉進了屋內,其傷雖不重但其痛令紫婉不忍哼唧兩聲。宇文沐桓見了心疼不已,定要嚴懲動手的婆子,紫婉和家福主仆二人合勸了幾次方才作罷。宇文沐桓又命人請太醫來,所幸隻是捱了幾下並不要緊,上些白藥過幾日便好了。
是日晚,紫婉睡得昏昏沉沉,一會兒見長孫毓走來欲要開口罵她,一會兒又見宇文沐楓因她受傷眉頭深鎖,正要開口勸解,假說“不疼”等語,忽又見宇文沐桓說要殺了那些婆子,嚇得紫婉叫喊起來。睜眼之際,方知是夢,順手捋鬢間頭際,汗涔涔濕了一片。又聽外麵淅瀝瀝的像是下雨,屋裏隻點著一盞燈十分昏暗,紫婉就喊:“家福!”家福忙從外間進來,一麵倒茶一麵說道:“姑娘醒了。”又扶紫婉起來,紫婉端起茶碗一口氣喝了大半才道:“外麵可是下雨了?”家福道:“是呢,下了好一會兒了。”說完複又扶紫婉躺下,紫婉看著窗外道:“桓哥哥什麼時候走的?”家福笑道:“也有一會子了。他見姑娘乏了就悄悄走了,怕是一會兒還要來呢。”紫婉捧臉笑道:“真個的!我睡熟了,連他什麼時候走了都不知道呢。”
一語未了,就見宇文沐桓進屋來了,紫婉掙紮著要起來,宇文沐桓忙道:“不必起來。”紫婉因見宇文沐桓沒帶雨具,就問說:“外麵正下雨呢,就這樣來了?”宇文沐桓笑道:“傘擱外頭窗戶下了。”說完走近幾步,本欲上前細瞧紫婉的傷忽又想到有男女之嫌,於是就隻挪了一下,咳嗽了一聲道:“疼得可好些了?”紫婉卻也知道他的意思,遂也臉紅道:“不打緊了。你且坐下,我們說會子話。”
宇文沐桓便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了,兩人一時無話。半晌,宇文沐桓才又說道:“今日之事讓你受委屈了,隻是請你多擔待,毓兒到底是個孩子。”紫婉聽了一笑,說道:“我是那樣小性的人?她是太子妃,下人麵前自然要有些威嚴。隻是我想,打罵奴婢萬不說是我們這樣的尊貴的人家,就是在平常些的大家子裏,也不是常理。她將來做了皇後,也這麼動輒就罰動輒就打的?我雖不大懂禮,寬以待人之理還是懂的。”說完歎一口氣,也不管宇文沐桓如何,就又說道:“為奴作婢的,雖是讓人使喚,可也是爹娘生養的。若對他們時打時罵,他娘老子雖不在跟前兒,也沒得讓人心疼。再有爹娘去了的,在天有靈,知道自己兒女受這般的苦楚,又怎能安心?”說完不覺流了幾滴淚。原來這宇文沐桓自幼聽得便是經世治國、匡扶社稷之理,從未聽過這樣以小見大、以情見真的道理,又見紫婉似有抹淚之狀,心內更加動情,就走到床前卻不知該用何語勸解,隻從袖裏拿出自己貼身用的帕子遞給她,說道:“大半夜的別哭了,當心明天眼腫。”紫婉見他這樣,反倒笑了,說道:“哪裏值得哭?不過是想到我自己的娘老子,才哭的。”
正說著,隻聽得外麵窗下“啪”一聲,家福忙撩開珠簾出去瞧,一會兒又回來。紫婉因喊道:“家福,什麼事?”家福進來笑道:“桓公子立在窗下的傘倒了。”宇文沐桓道:“好好的又沒風,如何倒了?”家福思忖了半日,方說道:“許是放得不穩。”宇文沐桓便不言語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夜深了,伺候你家主子歇息罷。”又對紫婉道:“好生睡著,不可亂想。”紫婉點頭道:“仔細路滑。”兩人一時別過,都自去歇息不在話下。
你當這傘緣何會倒?原來這窗邊原是站著個人偷聽宇文沐桓和紫婉二人說話,你當這人是誰?這人正是當朝太子妃——長孫毓是也。原來長孫毓從未見宇文沐桓氣成這般,心裏又怕紫婉暗地挑撥,到時自己得個沒趣。因見宇文沐桓夜間去看紫婉,她就趁嬤嬤們不注意偷偷跟了去,躲在窗戶下偷聽他二人說話,心裏想著倒要看看紫婉如何說辭。卻不想,紫婉非但沒有半分怨怪自己的意思,反倒處處為自己著想,此其一。其二,又聽紫婉說“奴婢們也是爹娘生養”等語,想到先前爹爹對自己的疼愛,甚覺有理。因而,她心裏反倒暗暗地對紫婉添了幾分敬意。
閑言少敘,且說第二日紫婉因傷勢不重,便又起來仍去陪長孫毓學習。本是想受她些臉色,自己少不得還要悉心教導。卻不想,長孫毓臉上倒有幾分愧疚之色,對自己也多了幾分敬重。紫婉還猜是宇文沐桓勸導她了,哪裏知道還有昨夜的公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