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想起了這件往事,決定派人給司馬懿送去婦人所用的巾幗和縞素之服,還有一封信。
諸葛亮的信上說:“仲達既為大將,統領中原之眾,不思披堅執銳,以決雌雄,乃甘窟守土巢,以避刀箭,與寡婦又何異哉!今遣人送巾幗素衣至,如不出戰,可再拜而受之。倘有男子胸襟,早與批回,依期赴敵。”
男人分屬兩個不同群體,男尊女卑,是當時的共識。男人對女人的外群體偏見非常明顯。作為一個權高位重的男人,怎麼可能願意被別人比擬成女人呢?而諸葛亮不但把司馬懿比作婦人,而且把他比作最受蔑視的寡婦。這真是極難忍受的重大侮辱。司馬懿心中大怒,但卻強自忍住,硬生生擠出一笑,說:“諸葛亮把我比作婦人啊?”隨之坦然接受了這寡婦之服。不逞一時之快,忍人所不能忍者,才是真豪傑!司馬懿這一忍,諸葛亮的強力激將法就毫無效力了。
司馬懿調整心情,盛情招待諸葛亮的使者。席間,諸葛亮問:“諸葛丞相現在寢食如何?公務繁簡如何?”
司馬懿真是狡猾。如果他直接探聽軍旅消息,這個使者事先必然身懷戒備之心而絕不會隨意吐露。但司馬懿看上去隻是問問家常,使者也就放鬆了警惕,實話實說:“丞相日夜操勞,凡責罰二十軍棍以上的事情全部親力親為。但是他飯量很小,一天不過實用數升米。”
這個使者顯然不具備戰略眼光。像司馬懿這樣的雄才,問的每一句都是有深意的。司馬是打定主意要堅守的,但如果諸葛亮食量正常,身體強健,精力充沛,那麼司馬懿堅守的難度就會大得多。因為諸葛亮會不斷想方設法來挑起戰端。但現在諸葛亮的這個狀況,當然是堅持不了多久的。所以,司馬懿就說“食少事煩,豈能長久”,由此更堅定了防守的決心。如果使者說,諸葛丞相就像當年赤壁大戰時那樣意氣風發,談笑揮灑。司馬懿也許會有微妙的變化。
使者回到蜀營,將情形稟告於諸葛亮。諸葛亮聽完使者轉述的“食少事煩,豈能長久”,不由默然良久,才吐出一句:“最了解我的人還是司馬懿啊。”這句話正擊中了他的心坎。諸葛亮很清楚地體察到,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了,要不是還有強大的精神動力,哪裏還能堅持得住?
主簿楊顒聽了後,對諸葛亮說:“丞相何苦如此?古人說坐而論道,謂之三公;作而行之,謂之士大夫。而丞相每日親自理事,汗流浹背,勞苦異常。您為什麼要這樣呢?”
諸葛亮說:“我哪裏是不知道這個道理啊。隻是我深受先帝重托,唯恐他人不能像我這樣盡心盡力啊。”
一方麵,這是普天下聰明人都會犯的錯誤。在聰明人眼裏,旁人是做不好事情的。隻有自己,才能勝任。但是,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組織中不可能每個人都是諸葛亮。隻有發揮出每個人的作用,才可能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完成光複漢室這項艱巨的任務。諸葛亮在用人之道上,確實還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另一方,這是控製欲作怪。事情隻要未經己手,就會有一種不安全感,仿佛要失控一般。但要想控製一切,自己就必須不休不眠,夙夜興歎。而這樣做的代價則是直接摧垮了血肉之軀的身體。
司馬懿的這八個字,勝過十萬雄兵,引得心靈已經極度脆弱的諸葛丞相神思不寧。
司馬懿能夠忍受諸葛亮婦人之辱,他部下的這群大將卻不堪忍受。畢竟,在那個年代,一個男人被人公然被稱為“寡婦”,實在是一件奇恥大辱。魏將群情激憤,紛紛請戰。
這個時候,就看出司馬懿極為高明的政治手腕了。
如果他直接對請戰諸將加以拒絕,不但對自己的名聲不利,也會打擊部下的熱血之心。司馬懿的辦法是巧妙地利用了“第三方拒絕”。司馬懿的第三方就是皇帝曹睿。
司馬懿說:“哪裏是我甘心受辱,不敢出戰?隻是皇帝有明詔,要求我等堅守不戰。我不敢違背天子之令啊。”
諸將仍是昂然不忿。司馬懿見狀,知道如果不能很好地安撫,勢必釀成內亂。於是,他說:“如果你們堅決要戰,我這就向天子奏告,如果他準許我們出戰,我們就立即行動。”
司馬懿真是高妙。戰與不戰,是主帥根據戰場情況的發展變化而定的,哪裏需要千裏迢迢回京向毫不知情的皇帝請示呢?當年孟獲就是希望司馬懿向皇帝請示如何鎮壓叛亂的,但司馬懿先斬後奏,直接將孟獲的造反撲滅。
司馬懿這樣做,就算曹睿批準了作戰,路上來回也會延誤很多時間。而時間是激情最好的消退劑。這樣一延誤,群情早已不再激憤了。
而最終,曹睿也懂得了司馬懿的用意所在,特頒詔書,明了不準作戰。這一道詔書,直接撲滅了諸葛亮最後的一點希望。因為他已經油燈耗盡,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
心理感悟:幸運是自信之父,成功是自信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