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汐妍房中的燭火搖曳,倒映在茜紗窗上,投下明滅搖晃的影子。她已換上素色裏衣,長長的發絲垂下來,愈發顯得人清淡如蓮,隻是眉間有隱隱愁色。今日一日間知曉了太多的事,一時間心神不定,這才毫無睡意。
風從窗縫裏漏進來,燭火便晃晃悠悠,照得人有些眼花。汐妍隨手拿過一支銀簪子剔亮燭星,望著簪上挑出的閃著火星的燭灰有些許出神。蠟炬成灰淚始幹,蠟燭生來便注定要垂淚天明,宿命如此。前世的汐妍是不信這些的,隻是兩世為人的經曆卻由不得她不信。既然避不過,索性就活得更精彩,左右便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般一想,倒略略安下心來。
於是吹滅燭火上了床。迷迷糊糊中,終於淺淺睡去。
第二日一早,見她起來,銀霜絳雪便進來服侍她梳洗。
汐妍見銀霜手腳麻利,沉著淡定的樣子,心中甚是歡喜。她本還擔心銀霜由一個官家小姐轉變為伺候他人的奴婢,心中定會不豫,然而銀霜處世淡然,進退有度,謹言慎行,對她也極為恭敬。她昨日才明白為何師父那麼篤定她能助銀霜報了那仇。她二人,絳雪機敏果決,活潑伶俐;銀霜心思縝密,溫柔體貼,一動一靜,性子恰好互補。又兼著絳雪這幾年跟著師父和自己學了些醫,對毒和醫藥了解較深;而銀霜武功底子本就不弱,師父又讓她這幾個月跟著鐵叔好好學習,將來武功肯定大為長進。有如此左臂右膀,就算宮中遍布陰謀詭計,相信自己也能遊刃有餘。這樣一想,心中更是寬慰,一時間倒對入宮有了些許期待和好奇。
接下來的一個月裏,汐妍著實下了番苦功夫。她深知要在深宮中站穩腳跟,隻仗著皇上對自己的寵愛而沒有資本伴身是萬萬行不通的。況且她還未確定皇帝到底待她如何,是真如世人傳得那般對自己寵愛有佳,還是隻是眷念娘親從而愛屋及烏,亦或是這些年過去了,就算有什麼情意也已隨著時間煙消雲散了。畢竟,在皇家,最不缺少的便是情。
汐妍發上銀簪綴著的珠玉涼涼地碰著鬢角,她順手正了正,自嘲地笑笑,想不到前世看的那些宮鬥劇宮鬥小說這麼快便要派上用場了。
視線望向院子,積雪漸漸消融。師父說待回春之時便上京,想來也用不了多久了吧。搖了搖頭,收起別的心思,眼下還是先把琴棋書畫練好才是正道。
汐妍喚來絳雪,將清泠琴擺在院中的亭裏,微籠水袖,開始彈奏起來。
手指在琴弦上恣意地跳躍,一曲《瀟湘雲水》傾瀉而出,如流水淙淙,珠落玉盤,忽而音色流轉,纏綿舒緩。
玉姨聽到琴聲出來,見到亭內一襲水色留仙裙的汐妍,麵上有掩飾不住的驚喜之意。
汐妍悠悠地彈出最後一個音,笑吟吟地望向玉姨。“玉姨,妍兒這曲子彈得可好?”
玉萼走到亭內,語帶歡喜之意,“奴婢雖不精,這些年倒也聽了些琴曲。依奴婢看,都不及小姐彈得好。”
汐妍走到玉萼麵前,伸手牽住她衣袖一晃,“玉姨這是哄妍兒高興呢。”她一直玉姨當做自己的親人,言語中不經意流露出小女兒的嬌態。玉萼心中一暖,笑道,“奴婢說的可是大實話。主子昨兒不也誇小姐這些日子進步不少麼。”
汐妍心中自是歡喜,嘴上卻仍是嘀咕,“師父是見我這幾日練得勤些了罷了。”她停了停,似猶豫了下方道,“師父前日說,這琴是娘親留給我的?”
玉萼點了點頭,“是皇上賜給娘娘的,娘娘見這琴音色清澈,造型素雅,便取名清泠。”
“我娘,琴技一定很好吧?”
“娘娘的琴技也是極好的。”玉萼由衷地說道,隻是娘娘的琴聲裏總含著些許憂傷哀怨之情,不如小姐這般輕快明澈。不過這話她隻在心裏想了想,並未說出口。
“我娘,最喜歡彈的曲子是什麼?”汐妍又問,眼中帶著憧憬和希冀。娘親,一定是極美極好的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