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習俗婚禮那天晚上,吳世才一上床就蜷曲在床角,他沒有勇氣挨著“大城市的女人”,還是秦玉瓊勇敢地把他從尷尬氛圍中解脫出來。
秦玉瓊雖落戶在楊柳溝,卻一次也沒有順著河道遊覽過,因為這裏隻有一隻過河的義渡木船。吳世才有一艘打魚船,這種船極小,長8尺,寬2尺,不用橈片隻用竹杆撐河底為動力,平時擱在家裏,打魚時才扛到河邊。秦玉瓊的心情好一些了,就想瀏覽楊柳溝風光。雨後初晴的那天下午,吳世才把她安置在船兒正中央的小板凳上,說聲坐穩,船兒就在水麵上蕩漾開來。河流隻有4丈多寬,兩岸柳枝像女人的長發那樣下垂著,溫柔地輕拂著藍色的波紋,把天地人融進一幅迷人的風景畫裏。再往前行,樹木稀疏了,兩岸全被密匝匝的蘆葦所代替,紅日西下的光波把河水染成一片金色,蘆葦的倒影也沉浸在金色的水麵下,楊柳溝靜穆得如同修女秀頸上的項練。吳世才飛撒出去的網在紅色天空的背景上展開一幅動感的風情畫,收網時魚兒活蹦亂跳,這不就是電影《天仙配》的景色嗎?情之所致,好幾年沒有唱過歌的秦玉瓊放開了歌喉——
魚家住在水中央,
兩岸蘆花似圍牆,
伸開船兒撒下網,
一網魚蝦一網糧呃……
母親結束文藝係統“五?七”幹校生活回到家裏。當時,全國文藝節目都被“樣板戲”占領,川劇節目還沒有“解放”。秦玉瓊的媽奉命演江水英,可是姿勢、唱腔、動作還是川劇演員那一套,被“工宣隊”臭罵一通不準她演。秦玉瓊被楊柳溝景色感染,寫信約母親來玩。
秦玉瓊的媽初來時,時時被農耕文化扣動著心弦,頓頓都是魚肉侍候,讓饑餓了幾年的腸胃開光。當她在女兒的陪伴下弋遊在楊柳溝中,心裏高興就唱起《柳蔭記》祝英台的唱段來——
自從兄弟把學上,
梁兄的情義實難忘,
悶來時與弟把書講,
寒冷時與弟加衣裳。
雖然不是親兄長,
猶如同胞共爹娘。
兄攻書伯母娘在家誰奉養?
你為何不娶妻一房?
沒過幾天,川劇演員的興趣消失了,這大約是大城市的藝人看不起土頭土腦的農民,而農民更害怕大城市的女藝人洋裏洋氣,兩種見識發生強烈衝闖,最終導致悲哀的結局。
丈母娘雖是年過五旬,但從未受過日曬雨淋,又喜職業性打扮,無論皮膚色澤還是線條,看起來都比秦玉瓊還年輕,女婿就不敢喊“媽”,打招呼總用“你”、“我”相稱!沒有上輩、下輩的禮儀。女婿從不刷牙,牙齒上好像糊著一層屎。吃飯時,女婿如果喉裏發癢,“啪”的一聲就把一口濃痰吐到地上,一群綠蒼蠅就跟著撲了上去,川劇演員惡心得捂著嘴巴離席。有一回,吃泡海椒煮鯉魚,正吃得高興,吳世才咬爆了酸海椒,把鹽水噴射到丈母娘眼睛裏,辣得丈母娘的右眼腫得像桃子。所有這些能“看”到的還在其次,而“聽”到的就更惡心。木板牆檔不住隔壁屋裏發出來的聲音,差不多每天晚上,川劇演員醒時都要聽到隔壁傳過來的“吱嘎吱嘎”的聲音。這時她就想著女兒在“吱嘎”中怎樣忍受著鄉巴佬的折磨與摧殘。她已經不能再住下去了,連幹魚也不要就回到重慶。
剛一落座,老公就汗流滴噠地跑了回來,大呼“落實啦,落實啦!”經一再追問,才得知市公安局經過核實,國民黨特務抓走的那批技術工人,因特務未能把機器運上山而不可能製造槍械,原先抓他們進學習班隻是懷疑,現在弄清楚了,就把人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