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到1968年末,老人家發出“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的最高指示,“老三屆”(66、67、68年畢業的初、高中生)都告別父母戴起紅花奔向廣闊天地煉紅心,街道也明確要求跑回重慶的“賴青”(賴在重慶不走的知青)必須“返回原地”。秦玉瓊的戶口還在農村,自然沒有糧油供應,弟妹已是吃“長飯”的年齡,日子實在難過,隻得響應最高指示回到黑石山林場。走攏一望,哪裏還有什麼林場喲?連屋基都被農民拆去修豬圈了,公社隻好把她安置在黑石大隊走馬溝生產隊。
此時的秦玉瓊,身體發育得緊繃繃的,胸前的曲線拱得高高的,她並不以為是性感而是“見不得人”。每逢公社開知青大會,與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弟妹們談不攏,悶頭悶腦地在禮堂角角坐起。目前的處境,把她推進感情的旋渦中,找個工人呢,自己還是“新型農民”不能般配,找個知青呢,自己又是“秦姐”,農村也有“隻有男大十,沒有女大三”的傳統古訓。放下架子找個“土知”呢,大城市姑娘嫁農民,她無法突破這個“先例”。每天繁重的體力勞動之後,望著撲閃撲閃的煤油燈發愣,對鏡一照,討厭的魚尾紋無情地盤踞在眼角,隻恨青春的腳步走得太快,世道冷酷無情,往往閉目歎息。
艱苦的生活和不好找對象也就罷了,最難受的是農村世俗偏見,這偏見像一支神經毒藥注入血液 ,使人昏沉,使人瘋狂,有時甚至無法認識自己。山區文化落後,風俗老化陳舊,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多已訂親,也不乏指腹為婚的,待長到十七、八歲,便在鎖呐聲中走進迎親隊伍。對於老女秦玉瓊,稀奇古怪的議論頗多:“嗬呀呀,快三十歲的人了,還在哪裏‘空起’。我們這個歲數呀,娃兒拖起三、四個啦!”“咦,莫不是有見不得人的怪毛病喲!”“嗯啦,肯定是個比石夾縫還硬的‘石女’”。走在路上,總感覺相對的目光驚愕而怪異,恰像射過來的一支支冷箭。其他知青時常三、五成群地相互串門,無憂無慮地自找其樂,在飯桌上享受跳‘豐收舞’(偷農民的蔬菜)的樂趣,秦玉瓊隻有熟人,沒有朋友,好像生活在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