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土壤學》的關係,我和米從貴交上了朋友。他每次進城造訪我,總要帶上他親自培育出來的土特產——綠豆、胡豆、老南瓜之類的東西,同時把他的困惑、奮鬥和新結交的女朋友告訴我,使我對他的情況有了進一步的了解。
其實,米從貴並非生下來就自帶“摳”性。他之所以“摳”,是因為家庭經濟滑到了崩潰的邊緣。那時,很多知青的零用錢、口糧款還要家長寄,而他卻把省吃下來的東西往家裏拿,一年的勞動工分不少於全隊男勞力,已成為比貧下中農還貧下中農的新型農民了。
米從貴之父在朝天門碼頭當搬運,收入很低。母親原在街道紙盒廠當工人,收入微薄。後來,母親風濕性心髒病纏身,不得不辭職耍起,年滿10歲的弟弟正是吃“長飯”的年齡,食量驚人。全家的生活費和醫藥費就靠父親那點兒工資。文化大革命的風暴席卷山城,兩大派針鋒相對,勢不兩立,開初以鋪天蓋地的大字報相互“文攻”,米從貴也不去參加紅衛兵活動,帶著弟弟深夜上街撕大字報當廢紙賣,他撕大字報有個原則,就是貼出3天後的大字報才撕,讓它發揚幾天“大民主”,兩弟兄成了廢品收購店的常客。“文鬥”上升為“武鬥”後,大字報少了,槍炮聲此起彼伏。1968年8月8日發生的“8?8海戰”,望江兵工廠造反派“艦隊”溯江而上,用海“三?七”炮轟擊對方目標,擊沉、擊傷輪船十餘艘,打死打傷多人。米從貴之父在朝天門碼頭下力時,被樓上掉下來的殘壁砸中死於非命。父親遭此厄運,全家人的生活來源陷入絕境。母親叫兒子從街道紙盒廠領來原料,半躺在涼椅上教兩個兒子糊紙盒。”。1969年春,一大卡車學生娃娃胸戴大紅花,在震天的鑼鼓聲中開始了前程未卜的人生征途,他們臉上洋溢著幼稚的豪氣,揮手向叫喊聲不斷的家人告別,米從貴舉起紅寶書向弟弟高聲叫道:“從林,乖巧些,聽媽媽的話。”
在最初的幾天 ,生產隊長安排他在自家食宿,順便介紹一些當地風土民情和隊裏的事情。這時候,米從貴才知道,本生產隊1個勞動日(10分)的價值0.19元,還位居全大隊第一。這就是說,勞動一天多,還不及撕一晚的大字報!隊長見他皺眉頭,說:“米知青,這1角九分錢的價值,可以養活一家人!認真學大寨吧,保證讓你吃飽穿暖。”知青安置房(茅草土牆房)建好了,米從貴才走進自己的新“家”,生產隊按最最簡單的要求給他添置了家具和農具,隊長把他帶到劃給他的1分4厘自留地上,說為了“搶時間,趕速度”,已幫你撒上白菜、蘿卜種子,等苗苗長個幾寸高就可以扯來做菜。同時還告訴米從貴,肥料就在我架池裏挑,不要你的錢。生產隊為他節省了許多開支,200元的知青安置費還剩下30元,米從貴寄回25元。他媽見人就說:“我們貴兒在鄉下掙到錢了!”
在瑞雪鋪滿華鎣山時,米從貴每天的勞動工分從8分、9分躍上10分,已相當於全勞力的工分。幾次“躍進”表現出了米從貴的忍勁和拚勁,特別是學習犁板田,那條聽慣了山裏人口令的大牯牛根本聽不懂重慶口音,拉起犁頭亂跑,急得米從貴罵“我日你媽喲。”一時成為笑話。米從貴滿身泥水征戰半個多月,終於把大牯牛訓服,縣知青辦為此發簡報,號召全縣知青向他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