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誌向社員打聽“請死人說話”的過程，社員都說得出來：王長賦坐在板凳上，拿一把燃起的香對著一張白紙劃動，香的多少以亡人的歲數而定。這時，家人就在旁邊不停地燒紙、磕頭。王長賦念念有祠，無非是“請祖上的先人出來給後人說話，告訴在陰間遇到了啥子麻煩“。這樣搞了一陣，白紙上就顯出了字，不是“墳上有釘子”就是“某某要害你”之類。顯了字後，還要到墳上去把釘子挖出來，這一家人才平安。問哪個屋裏保存得有這種“紙”，田三娃子拿出來一張，說前年父親病危，母親求王長賦“請”死去的爺爺出來說話。經過一番法事，白紙上顯出了爺爺的話：墳上有釘子兒不利。挖出一顆釘子後，父親還是死去了。我恨王長賦騙走兩塊錢，但無論如何也弄不清白紙上為啥子顯字。
蘭誌仔細觀看這張白紙，字是故意變形的繁體字，筆劃粗約4毫米，筆劃邊緣不整齊，顯然不是用毛筆寫的。最大的特點是字的顏色呈灰黑色，不是用墨書寫，好像用油浸過一樣。就從這上麵看明知是假，但解不了密。他想去接觸王長賦的過婚堂客，看能不能發現什麼。
王長賦的過婚堂客陸英原為農村小學教員，文革中到地區、省革委會為關在獄中的反革命男人翻案而受到開除的處分，與王長賦相距60華裏。這回，她帶來一塊臘肉，煮之前望著地壩邊的香椿樹出神，樹太高了，竿子夠不著。蘭誌見狀，拿過竿子爬了上去，用綁著鐮刀的竿子把椿芽勾了下來，足足有兩斤多。陸英笑了，邀蘭誌中午來吃椿芽炒臘肉。蘭誌也不白吃人家的東西，拿了一盒紅燒肉罐頭送過去，陸英大喜，與之暢談。蘭誌誇“王老師”的字墨好，隻可惜沒有見過真跡。陸英就翻出男人抄寫的東西叫“指點”。蘭誌心裏明白了，白紙上的字是王長賦的手跡！他在燒火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問道，“王老師”的娃兒該上高中了哈？陸英“唉——”了一聲，老王年輕的時候，耍過一個愛寫詩的女弟子，女弟子懷起了娃兒，老王怕受處分強迫她去刮了，從此以後把別人拋棄。後來和一個幼教老師結婚，幾年都懷不上，老王到地攤上去算命，瞎子說他是“因果報應”，被刮的“嬰靈”複仇來了。和我結婚後，我的娃兒整死不喊他，還罵他是雜痞，活該斷子絕孫！
王長賦下工後，回屋見桌上擺著椿芽回鍋肉、紅燒肉、嫩胡豆、白菜、飯豆湯……喜得“哦呀”的大叫一聲，這是他當右派以來第一次見過這麼豐盛的食物！陸英說道，今天全不得蘭知青，他爬到香椿樹上摘椿芽，又送紅燒肉罐頭又幫忙燒火，我才整出了這些飲食，王長賦對蘭誌抱拳施禮，表示謝意。他吃得高興，吹起了“請死人說話”的生意；楓林溝吳才福的堂客，背心長了一個鵝蛋大的硬包，啥子辦法都想盡了，就是醫不好，我4月17要過去一趟，請他死去的祖先出來說話，看墳山上有啥子問題。蘭誌說，帶我去看鬧熱吧，一路有個伴。王長賦斷然拒絕，說隻有徒弟才能跟到一路，我現在還不到收徒弟的時候，隻有到了臨死之時，才能單傳收徒。
看來是談不攏了，蘭誌急忙大塊吃肉，打著飽嗝下席，直接向爛龍住的楓林溝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