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到縣人委打籃球,林木森從來沒有想到過“操”。今天不花一分錢就操得如此漂亮,大大激發了他的操性。回到林場,解開外衣,露出紅色球衣,知青們一見到“縣人委”,引來陣陣好奇,問這問那。他像從火線回來的英雄那樣拉開架勢吹起了大龍門陣:哥他們這回到大碼頭長見識,觀盡了人世間的豐采!球場上決戰的激烈程度不消說了,當我把球投到籃圈,正當它在上麵旋轉的時候,幾百雙眼睛立刻投射到籃板上,看它得不得從中間落下去。果真,投籃成功了!我親自看見看台上的縣委書記、縣長帶頭為我拍巴巴掌,不過半把秒鍾之內,全場響起熱烈的暴風雨般的掌聲,震得我耳門子轟哪轟的,安逸得找不出恰當的形容詞!他接過一支煙,隻抽了一口,“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在汽車站買票,一夥大褲襠娃娃摸我的包,我當即拉開“白鶴亮翅”的姿勢,龜兒子些誤以為是32路梅花拳,嚇得跪地求饒。然而可是,我沒有動他們一根指頭,迎來趕車的人“大人不計小人過”的稱讚。
頭的幾天,沒有弄醒豁的人還說他這回操出水平了。漸漸地,“親自看見縣委書記、縣長帶頭拍巴巴掌”、“32路梅花拳”之類的妄語再也提不起眾人的興趣,而他又是老調重彈吹不出新的東西,時常遭到嘲笑,後來成為“瘋兒”的歐陽山春就揭過他的老底:他不就是上清寺河邊那個住板棚的林木森嗎?我讀小學時就認得他,他哪回打架打贏過?哪回挨罵敢還嘴?老漢得癆病死毬了,全不得他媽在綠化隊當工人掙點錢過日子,好不容易把他供到初中畢業。俗話說“一分錢買兩個李子,哪個不曉得哪個的底子”,衝出那些“天殼子”,娃兒都難得相信,何況我們這些角色!
已經有了“操性”的林木森,好些天沒有衝殼子了,勞動隻知使蠻力沉默寡言,生出一股難熬的自卑感來。而今要操出格式,隻有不惜血本了。有一天,他向場長“上交”一枚5分錢的硬幣,說是在宿舍旁邊撿到的,場長接過去丟在桌子角,依舊寫他的東西。等了幾天,不見場長提出表揚,才想起5分錢算不得他媽個啥子東西。場長是個沉著穩健不愛批評也不愛表揚的人,一個殼兒肯定打不動他的心弦。“欲要取之,必先予之”,看來隻有動“大型”才能操出頭了,思考再三,他決定從會計那裏入手。幸好在縣城打球吃公家飲食,節約出幾塊錢。領工資那天,他接過本月工資18元錢,當著會計的麵數了幾遍,悄悄加進去1元錢,就說數目不對哦?把錢遞過去,會計不耐煩地接過去,數了一遍又數二遍,嘴巴“嗯”的一聲,說多了1塊錢,立即抽出一支煙,並親自給他點上。林木森接過錢走到門檻,又轉過身來提醒道,二回數錢把細一點,你數多了別人穩起,你數少了別人向你要。今天,幸得好是遇到我們這些人喲!
“捐”出1元錢以後,林木森就注意觀察場長的動靜,他還是那個老樣子,仿佛不知道此事似的。直到年終總結,場長才在職工大會上公布此事,說林木森同誌在會計並不知曉的情況下把錯數的1元錢主動退回去,這種毫無自私自利的行為是學雷鋒的表現!在座的各位,都要向林木森同誌學習。他又說,這次上級首發《毛主席語錄》,隻給我們林場發了5本,我就先發給他一本作為表揚。當時,縣級機關已經開始文化大革命了,上海的“一月風暴”還沒有發生,內地的當權派還在掌權。殊不知兩個多月後,場長也垮台了。林木森沒有參加鬥當權派會議,他最先得到語錄本所包含的政治意義,那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