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她的論文得了十七分。
這當然入不了Sam的眼:“這有什麼好慶祝?隻是十七分而已。”
“咳咳,還非得滿分才行嗎?”
“沒錯。”那邊發出漱口水的聲音,“即便是你,既然住在我隔壁,也不能不拿到滿分。”
無論Sam對她的十七分有多麼輕蔑,微婉都決定慶祝。她很久都沒有因為什麼事,而如此地高興過了。教授非常正式地表揚了她,真的,那都不再是一個鼓勵的眼神或者輕微的讚許,而是貨真價實的表揚,那是某種她從來沒從長輩那裏得到過的東西。小學時她大概因為先天的外語才能而被養父母拿出去炫耀過,但漸漸地,人們也認為那是她生來就有的東西,不再把它當回事。
事實就是,她總是那個得不到小紅花的女孩,但再也不會了。作為功臣,無論Sam願意與否,都必須參與慶祝。她硬是去問他想怎麼慶祝,後者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不知道,我沒慶祝過什麼東西。”你當然沒有,你長了一張玩具火車被鬆鼠偷走的下垂臉。微婉很樂意接過這個小型party的主導權:“那我來決定。我們吃頓好的,你會準備多點菜,我會帶甜品和酒。這樣可以嗎?”“聽起來蠻容易。”Sam鬆了一口氣,算答應了。微婉露出更加得意的笑:“還沒到有趣的地方呢。”她事先做足功課,編輯了一份相當華美的酒品清單,用銅版紙打印出來,裱得漂漂亮亮的。安東尼狐疑地問她要做什麼,她驕傲大方地宣布了十七分的奇跡。上帝保佑她的老保姆,他開心搖晃得一如風中即將倒伏的蘆葦。她將酒單遞過去。“你來選一種酒吧。”Sam皺著眉頭翻開了這份封麵題為“Vivien調灑大全”的精美畫冊。他定睛看她:“你知道‘酒’字裏麵該有一橫的對嗎?”他沒有再深究她蹩腳的漢字水平:“這東西是從哪裏來的?”“我有朋友開酒廊。”微婉不眨眼睛地撒謊。Sam翻得極為緩慢,顯然他是在試圖琢磨陌生名詞代表的含義:“這裏麵一半的東西,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
微婉偏了頭,見他正細細地打量“Grand Marnier(柑曼怡)”這個詞組。她發覺自己沒辦法解釋這些液體,她隻能在調出酒後,讓它們自己來表達各自的內涵。
“隨便選一個好了……隻看酒的名稱。”
選酒是個很有趣的過程。她說的並不是觀色澤或聞香氣那些文雅範兒,她隻是單純地喜歡從別人選的酒來看他們的性格。比如說,怡風喜歡的AbsoluteWonder(絕對奇跡),有香草、白巧克力、檸檬汁、櫻桃,所以怡風的表裏如一,都是溫柔細膩。姐姐無疑最愛Grand Margarita(豪華瑪格麗塔),有銀特基拉與金萬力,不金碧輝煌也就不是微笑女王汪淩茜。至於哥哥,她一直不確定,比較靠譜的推測是介於Flamingo(火烈鳥)和Manhattan(曼哈頓)之間,都是最最經典的簡約搭配。他一向不喜歡花裏胡哨,或者,“毫無意義的亂添東西”。
丹尼喜歡SugarBomb(糖衣炮彈),金黃色的液體,氣泡璨如星鑽,同時延伸童趣與浪漫。最後,她和毅凡的最愛,同是Cosmopolitan(四海為家)。
她不知Sam會選什麼。她眼見著他前前後後翻了好多遍,認真研究每個字母,想做最周全的決定。她覺得有些好笑,但又在他盯視Cosmopolitan良久之時,忐忑不安。希望他不要選這個,她不想跟別的男人分享這一味。所幸,Sam在三十秒的權衡之後,從容翻到了下一頁,他做了決定。“就這個吧。”微婉接過酒冊,有種屏息接受神諭的感覺。第一個吻會告訴一個女孩關於這個男人的一切,她同時也堅信,一個人選的酒,如同她在佛祖麵前為他搖下的第一根簽。她閉目片刻。對麵的人感到奇怪:“這是在幹嗎?”她睜開眼睛,定睛去看Sam的選擇。
那一瞬間,她做不出任何表情。酒冊中的二十幾種,每一種她都傾注了同樣的心力去詮釋,認為他有可能選到任何一種。但眼睜睜看著他做出的選擇後,她忽而發覺,是了,隻有可能是這個,就好像它是專門為他而生的。她真是太蠢了,他怎麼可能去選別的?
Swallow’s Dive.雲燕之潛。
“這個看起來不錯。”Sam此刻看著她。那眼睛讓她想起岩石杯中,搖晃過的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