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一天,湯毅凡遲鈍的神經在她持續地撩撥下發出了“嘣”的一聲鈍響。那上麵堆積的灰塵,差點沒嗆得她打一個噴嚏。

“什麼不對勁兒?”

“以前你偶爾跟我生氣,我總知道為什麼。可現在你總跟我生氣,我是一次也不明白了。”

“……”

“本來我以為是趕上您大姨媽了,後來又想大姨媽不能每個星期來一次啊,所以,難道是更年期?”

他在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而生氣的時候,就買吃的給她。

那段時間,她幾乎把巴黎都吃遍了。起初的時候,她覺得格外受用。她在這邊吃,他在那邊不錯眼地盯著她看,直到確定她眉毛不皺了,嘴不噘了,臉不再拉長了,他才鬆了一口氣。但隨著次數越來越多,她也就漸漸地懂了,這不過是他次次想不明白之下,幹脆放棄了努力的表現——如果喂她吃甜點就可以解決問題,那他幹嗎還要費腦子去思考答案呢?

那天他們在盧浮宮旁邊的那家Angeling吃MontBlanc,褐色的栗子外皮中是柔軟的奶油甜心。她很愛吃這個是沒錯的,但今天吃得格外不順心,因為她得知,湯毅凡這廝背著她買了它送給了別人。當然她絕對不會透露自己的信息,來源於忠心耿耿的保姆安東尼,以及後者在她百般追問下仍沒說出那個別人的名字。

她想知道是誰,隻有一個好方法,直接問他。

湯毅凡倒臉不紅心不跳:“幹嗎啊?又沒少了您的,成天一捆一捆地 吃。”他膽大包天到眯著眼打量她的身材,看吃胖了沒,“非得吃獨食嘛,小婉兒同學?我看你啊……”眼神落在她的胳膊上,挑剔地剝了她好幾層皮:“……也該少吃點了。”

易微婉驚得說不出話來。她沒出息地也看看自己的胳膊,一邊拉袖子擋住,一邊高聲地辯解:“懂什麼啊你!有胸的女孩子胳膊都會有點肉的!”

這話說的,她自己不知是該悲還是該喜。

悲的是,這廝立馬摸杆往上爬,光明正大地盯著她的胸看了看;喜的是,這方麵她還真沒什麼好自卑的。

“男人。”她鄙夷地做了總結,片刻,心一橫,“去找個女人吧,我看你是單身太久了。”

他悠悠然地收了目光:“誰說不是呢。可問題是,我看上的,人家沒看上我啊。”

別亂猜,別亂猜,亂猜害死人。

她不得不攪動奶油來掩飾手的顫抖:“是嗎,誰啊?就是您拿Mont Blanc討好的那位?”

他點頭。

看在上帝與魔鬼和所有天使妖怪的分上,這混蛋,竟然在她的麵前,點頭了。這頭點得真叫一個鄭重,好像他在宣布的是一種真愛,一個婚約。

她兩隻耳朵嗡嗡直響,那聲音從牙根漫延到整個麵部神經,讓她感到疼。如果他知道她此時的這種當胸一腳似的疼,不知道他還會不會這樣,每天KO她。

“長得漂亮嗎?”

他仔細地看她,她心裏忐忑——自己的嘴唇顫抖嗎,眼睛含淚嗎,臉色蒼白嗎,被他發現了當胸一腳的疼痛了嗎?絕對不能暴露,她發狠地讓自己鎮定,振作,然後她吃了滿口的奶油。

老天保佑,他認定她不會又突然發脾氣,終於放下心來。

他搖搖頭,卻露出一個幸福的笑。“清爽自然的最好,濃妝豔抹跟熊貓似的,誰受得了啊?”

微婉聽了這話,剛逼下去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湧了上來。上星期開始,學校裏麵有人叫她熊貓。雖不是當麵,可背地裏的嘲笑更叫她難受,尤其是完美的優等生虞雪。她幾乎可以肯定,就是虞雪最先開始這樣叫她的。可她活她自己的,又礙著誰了?

她翻出對湯毅凡前女友們的記憶,像洗牌一樣,一個一個地過。的確,他喜歡的都是清爽自然的女孩子,還有飽讀詩書的才女。即便是演員名模,也都是玉女派的。這麼多年,她居然從沒注意過。“那你還看我這麼多年?你怎麼就不明白告訴我,受不了呢?”湯毅凡在無數次地點燃炸藥箱後,顯然積累了一點經驗。他警覺地坐直了身體,好像預料到自己一腳踩到懸崖邊了,他眼睛不看她,話也答得吞吐緩慢。“拿你自己說什麼事,你跟別人一樣嗎?你什麼樣,我還不都得受著嘛。”“那我真對不住您了,您受累。”她摔碗走人。他伸手拉住她的速度是那麼快,這讓她肯定,他在答話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最近她發脾氣的頻率實在是高了點。他既無奈又沮喪:“別鬧了,行不行?”“你找你不鬧的去!”

那是頭一回,甜品沒能讓她停止胡鬧。回到阿泰內廣場,她把自己一個人關在酒店的房間裏。盡管半夜十二點,她還是點了份Isafahan,但她一口都不吃,盯著甜點畔的玫瑰花瓣出神。

她知道湯毅凡此刻坐在門外花壇上抽煙,一邊坑害自己的肺部,一邊第一千次地納悶她到底怎麼了。而她也沒閑著,她絞盡腦汁地去想,何以她讓另 一個女人,成了他喜歡的人。老天作證,那女人並不漂亮。一個不漂亮的女人,卻讓湯毅凡說出了他喜歡人家,人家卻不喜歡他的話。別胡扯什麼男人更愛女人的內在美,你可以道貌岸然地說一百次,漂亮女人隻是暫時的,但你知道男人除了臉蛋和身材之外,還想什麼嗎?什麼都不想!

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個女人……易微婉惡狠狠地撕碎了玫瑰花瓣。她現在毫無胃口了,於是推開碟子,走到窗戶前,伸脖子朝下麵吼:“上來睡覺!”

湯毅凡抬起腦袋看著窗戶裏頭的人,甕聲甕氣地回了一句,哎!話音還沒落地,窗戶就哐地砸上了。他笑笑,一個鯉魚打挺從原地跳起,奔回來的速度猶如超級瑪麗剛摘下了一個碩大的蘑菇,得兒得兒地往外噴著喜悅的小子彈。

於是,她必須賴在他房間不走,這事得說清楚。

“名字,年齡,職業。”

他揉揉眉心,作勢又要點煙:“您是查戶口的?”

她把他未點燃的煙奪下來,用腳踩扁:“快說!”

“你先說問了幹嗎。”

微婉冷笑,是古墓麗影式的。穿緊身衣的婉吉麗娜·朱莉露齒而笑,滿口都是鋒利的刀光劍影:“那還用問。找到那女人,然後殺了她。”

他“嘿喲”一聲,前傾身體,將雙肘搭在兩邊的膝頭上,無奈地苦笑:“何必呢?我要是真找個女朋友,那還不是為了給您玩嘛。我記得,以前您特喜歡撬我的女朋友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