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屋裏才響起安東尼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寶貝,毅凡剛剛離開了,北京忽然有急事找他。”
“安東尼,道歉這種事是不能等的。”她義正詞嚴地譴責他,心裏有座塔在逐漸崩塌。
“為什麼不打個電話給他呢?……你知道,這樣他就可以隔著電話跟你道歉。”
她覺得這主意不錯:“我正是這麼打算的。”她一邊撥號一邊狡辯,“不是我一定要找他,是我總得給他個機會說對不起。”她朝安東尼讚許地點頭,“這樣他就沒有借口說是我不理他了。”
她將聽筒放在耳邊,電話已接通,她仍自顧自地說著:“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給了每個人機會,對不對?隻要他的道歉足夠誠懇,我肯定馬上……安東尼!”
安東尼已經相當習慣這位小姐時常神經質的大叫了。
“怎麼了,寶貝?”
“他不接我的電話!不,他接了,然後掛掉了!”
隨後易微婉就想起了戴高樂機場的罷工。無論如何,湯毅凡沒這麼快就飛出她的手掌心。然而就在她整裝待發準備包抄2號航站樓的時候,安東尼從門縫間塞進來一張手寫的小箋,說是毅凡走之前留給她的。
她俯身拾起來看,一腔愧疚全都變成了熊熊燃燒的暴怒的烈火。
那上麵寫了八個字:
“罷工個頭,你真好騙。”
盡管安東尼百般勸說,半是哄半是嚇,易微婉仍然執意地搬回了13區的公寓。她在阿泰內廣場一向住得不舒服,現在毅凡走了,隻剩一個嘮叨婆媽的老保姆,這裏就更不是她的久留之地了。
她隱隱猜著了哥哥突擊檢查的意圖——看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話完全是對的。即使,這所謂的壞事根本沒發生過,卻莫名其妙地,鬧得人人皆知了。事已至此,她有種隱隱的好奇,很想知道哥哥對她的墮胎傳聞會有什麼反應。畢竟,趕走她之後,這是他第一次回來找她。
基於這樁完全荒唐的八卦,她倒生出了某種惡作劇式的趣味。
毅凡那張小箋是在以他特有的方式告訴她——他相信她,相信她一向對他的誠實,多過相信她氣頭上的某句口不擇言的話。更重要的是,他相信她沒那個膽子在巴黎把自己的肚子玩大。汪家對叛逆孩子的那些私刑,她怕得緊。總之,他留了便箋是說,他不生她氣了。
可哥哥呢?他怎麼竟隔著車窗看她一眼就放心地走了?
看來,他所有堅決的拒絕,都是算數的。
人們比較喜歡的說辭是,過往發生的事情都太複雜。可是她一直知道,事情並不複雜。事情很簡單,而她甚至沒有為過往而傷心過,哪怕一秒也沒有。
她的人生沒有因此而被打亂,盡管她是離開了家,獨自飄零,但鑒於她本來就沒什麼人生規劃,所以也就根本沒有什麼東西可被打亂。
好像書裏總喜歡寫主角的人生軌跡,是如何因為一件事而被徹底地改變的,而她,是可以證明那些書都是錯的。
長久以來,她隻是從未得到過她想要的東西。
你是否會一直對生活友好,盡管它是貪婪的掠奪者?
易微婉知道,在湯毅凡突然回北京這件事上,有人知道的比她多。並不是說她有多好奇,但獨自一人生活在大都市裏,她總需要與別人來聊聊天。既然她搬回了13區公寓,那麼有一件事是不能避免的——她和虞雪又同處一個屋簷下了。多交一個朋友總不是壞事,她又是一向看重有原則的人,因此她決定熱情地與她攀交。幾次假意在學校圖書館“邂逅”之後,她對虞雪討好到近乎諂媚的攀談,終於有了收效。不久後她就發現,虞雪對於毅凡去因的了解,並不比她多。出發之前,毅凡給虞雪打過電話(一個不知道虞雪小姐有沒有接的電話),但他可是給她留了親筆寫的字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