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入冬,京城文府內就添了新丁,采怡順利生下個大胖小子,恰好是瑞字輩的,遂取名喚叫瑞淩。消息傳至宮裏,文墨欣喜之下重重賞了好些東西回府,又囑咐嫂嫂好生歇息,莫落下什麼病根。
待采怡過完月子,潘氏就攜著她和瑞淩一道進宮謝恩。
文墨見著裹在繈褓中的小侄兒,白白胖胖,她心底一軟,就將他討來抱著逗弄。那小子倒也賣她麵子,難得沒在悶頭睡覺,小眼忽閃忽閃,眯成兩條縫,咿咿呀呀地笑起來。
文墨極為歡悅,哈哈大笑,連說這小瑞淩和自己有緣,又命荷香去拿了好些東西來。
潘氏偷偷瞧了眼女兒那平坦的小腹,隱隱有些擔憂,文墨進宮前身子一向不大好,可一點動靜都沒有,倒也是奇怪,潘氏眉頭微蹙,暗歎在這宮中有個孩子傍身,總是好的。
母親這點小心思沒逃過文墨的眼,她狡黠一笑,是個全不在意的樣子,隻眼梢處顯出絲無奈,母子緣是天注定,強求不得,說不定,她這一世就是緣淺呢?
再者,子嗣之事,也不是她一個人心裏想著念著,就能成的!
如今後宮之內最得寵的,還是淑貴妃。
因巫蠱之事,皇帝自覺過意不去,再加上淑貴妃誕下唯一皇嗣,便今日賞一些,明日再賜一點,都是最為珍貴的東西,連帶著崇嘉殿都重修了一回,隻能說恩寵更盛從前。
那被貶斥的三位,索性撕破臉巴結到淑貴妃身邊,處處想著替她出頭解恨。反倒是淑貴妃收斂許多,每日按時晨昏定省,也能靜心和皇後聊上一會。
文墨看在眼中,知她的意思,也就無視那三位的小吵小鬧。
要進臘月的前幾天,一直禁足在毓枚宮的寧貴嬪誕下位公主。李泰福急匆匆去兩儀殿報喜時,皇帝隻下旨接公主至鹹安宮,其他未再提其他,李泰福麵色愕然,又轉身去了雅韻齋。
熟料雅韻齋中那位,對他也是避而不見,隻傳話說讓貴嬪安心養好身子再謀其他。
公主被接至鹹安宮,長青和文墨對著這哇哇大哭的小家夥手足無措,隻剩麵麵相覷,商量之下,就將樂良儀進至貴嬪位,定下封號為“賢”,往後由她來撫養公主。
賢貴嬪少不得又對提議的皇後感恩戴德,公主雖不是她親生,但傍在身邊,皇帝也總能時時想起,常來坐坐。
不過幾日,身處冷宮的柳答應亦感覺到胎動,種種因緣際會之下,二皇子還未來得及啼哭一聲,就倉促夭折,而柳答應也因難產血崩而香消玉殞。
這兩樁人命的逝去,給接下來的這個年節蒙上了層灰,連帶著景祐七年的開年都是暗灰之色,文墨跪在偏室佛堂內,麵對著菩薩,頭一回替自己虔誠地許了個願。
後宮一副冷清之狀,前朝卻是熱鬧至極。
過完年後,四朝重臣太師徐之奎突然上折子告老還鄉,皇帝挽留再三,也抵不住他堅決離仕的念頭,一時間,朝中徐派之人皆是措手不及。
淩仕誠看準機會,利用丞相之能,隨便擬出罪名,除去多個眼中釘,複又重新在要職上安插自己的人,這一回,朝中再無能與之相抗衡的文官。他權傾朝野,又有長女在後宮作保,遂這朝廷也快成了淩仕誠一人玩耍之地,欺上瞞下,結黨營私,聚斂錢財,無所不為。
景祐七年,正月,左都副禦史曹寧查明丞相有逾製之舉,上書彈劾,奏折被截,禦史反而鋃鐺入獄,史稱“曹寧案”。
景祐七年,二月,江南道監察禦史方寶深上書控訴江南各省布政使貪贓枉法,各地庫銀虧空,這些人皆是淩相門生,彈劾奏折被丞相所攔。方寶深早有準備,化成乞丐,攜諸人罪狀隻身上路。
景祐七年,四月,方寶深終到達祁州,由武易安引薦麵聖。皇帝震怒,命其徹查此事,因淩仕誠早有準備,又提前將自己撇清關係,最後以處死四人告終,史稱“方寶深案”。
“方寶深案”查完之後,就牽扯出先前的“曹寧案”,皇帝當即下旨釋放曹寧,恢複官職,又旁敲側擊提醒了淩仕誠一番,惹得淩相諸多不服,讓底下之人使勁給皇帝添絆子。
那幾人處死當日,武易安於深夜被秘詔入宮。
他被領至千秋殿時,就見皇帝負手從右側屏風後繞出來,臉上掛著寡淡的笑,不疾不徐問道:“易安,最近可有何新鮮事?”皇帝身影在燭光攏映之下,越發頎長,也越發清冷。
武易安總覺得現在皇帝的眉眼和姿容,與先帝當年有了幾分相似,他不敢耽擱,忙將近日丞相及其黨羽動靜一字不落地報了上來。
長青隨後又問起京中諸位握有兵權之人可有異動,武易安複將龐闕、無憂等人行蹤一一上報,末了又提了句:“有探子見到南邊的人混在京城之內,倒是有些異動。”
長青的臉色這才凝重起來:“都趕巧了?”他抬手理理衣袖,忽而一笑:“易安,咱們這回就將那些個不安分的全都逼現行來。”
武易安忙說不行,又心頭惶惶然道:“著實危險,還請皇上慎重,何況師出無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