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2)

景祐四年沒下的雪,一股腦地都堆到了來年,自過完除夕這日,祁州城裏便連下了好幾場雪,城北的皇城被厚雪蓋,成個銀裝素裹的世界,行走其中,已快辨認不出方向,到了十五上元這日,成了極致。

趙忠海在簷下抬頭望了望天,密密麻麻都是鵝毛般大的飛雪,他掃了掃身上的雪珠子,轉身就進了禦藥房。

今日上元節,宮直的隻有一位禦醫並幾個醫士,當頭那位乃是鄭院使最小的一位徒弟,亦姓趙,名垂丹。

二人互相稱是本家,早已熟識,今日不待見禮,趙忠海便火急火燎地道明來意,說是皇後娘娘身子不大好,除夕那夜吹著風後,一直頭疼腦熱,身子乏力,到了今天,所有藥皆是吐了出來,又咽不下去,遂請趙禦醫再去請脈,看看到底如何。

早有醫士背好藥箱,跟著他二人一齊往外走去,趙丹聽這情形,不由頓住腳步,小聲疑道:“皇後娘娘莫不是有喜了?”敬事房的記錄上,皇上夜夜皆留宿在那鹹安宮中,照此情景,倒也有這般可能。

他剛說完,又有些後悔,就見趙忠海眼睛一亮,眨巴眨巴想了想,憨笑道:“那請趙禦醫速速前去,若真是這樁好事,隻怕皇上要重賞了。”

趙垂丹進了鹹安宮的東暖閣,就聞到陣陣幽香,而香味源頭正是床頭那一盆淩波仙子,淡雅花香經暖爐一熏,滿室皆馥鬱,室內人不多,就立著一個宮女,而皇帝此刻正坐在床榻旁,滿臉焦慮。

他正欲行叩拜大禮,皇帝卻直接擺手,又指了指床幔裏頭,冷哼一聲,語氣極惱:“前些日子你師傅開得藥都沒甚用,今日來不及請他,你先瞧著。”

趙垂丹嚇得趕緊上前,早有人擱好四方麒麟脈枕,自帳幔中伸出隻白淨素手,五指纖纖,指蔻鮮紅,他不敢多看,忙垂首,輕輕搭了上去,指尖觸及之處,極其滑膩,他心下一蕩,又慌忙斂起心神,閉上眼睛,安心號脈。

脈象在他指下一一跳動,過了半晌,趙垂丹擰眉,方睜開眼,就聽有人焦急在問:“如何?”,說話的正是一旁候著的皇帝。

他不敢怠慢,忙垂首跪下,答道:“聖上,皇後娘娘脈象不大穩,還是身子虛寒這個病根引起的,待臣開些調理身子的藥來。”

皇後的病症方子,他看過幾回,最早就是他師傅下得判斷,身子虛寒,體內阻滯,到了今天,脈象還是這個症結樣,沒有一點好起來的跡象,倒也是奇怪,至於先前所議得喜脈,似像非像,再加上皇後的身子……他不敢妄論,隻待師傅再判。

長青不耐地揮揮手,就讓人退下了,這幫庸醫每次來來回回都是這幾個字,可調理這麼久,卻又總不見好,他不免心煩意亂。

待人走後,荷香才將帳幔掀起,掛在兩側,又扶床上之人坐來,方靜靜退下。

文墨見長青正獨自生著悶氣,露出兩顆貝齒,玩笑道:“皇上,這又是再和誰生氣了?”見皇帝朝外麵努努嘴,她才裝成個恍然大悟地模樣:“臣妾身子不好,不出幾天,就有人進宮來伺候皇上,何苦好好地跟龍體過不去?”

長青回過頭,一雙眼在她身上剜了幾道,才氣哼哼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皇後,你明知朕的心意,就算以後……”

文墨忙挽住他的胳膊,搖搖頭,打斷他道:“聖上,別說,說得次數多了,反而讓人覺著不安心,不可信呢。”

她臉色蒼白,聲音放得很輕,就像是怕驚醒一場夢。

翌日一早,鄭院使領著趙垂丹,複又來鹹安宮,就被請進了西次室。這回皇帝不在,皇後也並不避諱太多,鄭院使替皇後請完脈,微微沉吟,便問娘娘信事可準。

文墨被這樣一問,也知是何深意,她麵頰微微泛起了紅,思慮片刻,才謹慎答道:“院使多慮了,並非如此。”

既然皇後如此回答,二人也就不再往下多想,按例說完往常那些話,便告退了。

文墨屏退眾人,慢慢在這次室之內踱了幾步,正好停在南窗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亦很安靜,隻餘兩儀殿簷角上,脊獸口中所含的鈴鐺叮叮當當,聲音很脆很遠,就像是這宮中唯一的動靜。

她靜靜立著聽了會,一股冷風撲麵而來,雙手不自覺地攏在胸前,才往書房走去。

不過一會,就聽荷香進來,滿臉喜色,開心道:“小姐,天大的好消息,夫人,二小姐還有二少爺來了。”

文墨聽完心中大喜,連說了好幾個“快請”,忙丟下手中東西,顧不得收拾裙裾,著急起身相迎,就見三人已由人領著繞過屏風,進了書房。

文墨自大婚時見過潘氏外,再未見過家人,如今甫一相見,倒激動地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幾人怔怔對看,潘氏才想起要領兩個孩子見禮,她慌慌忙忙地碎步上前,一把扶住母親,嗔道:“娘,莫要折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