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堂出列道:“為國盡忠,這些小事,算不得什麼。”
長青滿意地點點頭,又說了些關心體己之話,順便讓龐闕下朝後去兩儀殿覲見,這才宣布退了朝。
皇帝走後,徐之奎走到季堂身邊,拍拍他肩膀,季堂笑了笑:“徐老,一別數年,身體可好?”徐之奎隻說不好不壞,又定下過幾日請他去府裏敘敘,便轉身出殿。
文官排首第二位的王太傅,此時看著季堂,一時百感交集,季堂親自上前見了禮,這二人差點成了翁婿,現在倒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時淩仕誠上來,拱手道:“國公爺,為國盡忠,可敬可佩啊!”
季堂瞥了他一眼,終於記起此人,九年前他離京時,這人還隻不過是個三品的吏部侍郎,如今居然拜為丞相,這番本事,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他亦拱手客氣道:“比不過淩相在朝廷為國操持,勞心勞力。”
待季堂來到兩儀殿時,長青已換好常服,坐在案前,案上奉著幾碟水果,他吩咐道:“給安國公賜坐。”忙有人拿了個軟墩過來,季堂謝了恩,這才坐下。
長青也不說正事,隻撚起一顆鮮黃油亮的杏子,放在鼻端聞了聞,清香甘冽,咬上一口,汁水如蜜,他食指大動,接連又吞下幾顆,眼睛眯成一條縫,似是極為滿足。季堂也不打擾,隻是看著。
緊接著又有人伺候他漱了嘴,一套下來,長青這才開口,麵色真摯,好似請教:“國公爺,可知這是什麼?”他的指尖輕點在那鮮嫩的杏上,相映成趣。
這一幕,竟與當年有些相似,季堂心底雖唏噓,但仍恭敬答道:“陛下,可是那平丘七月杏?”
長青笑說:“朕沒其他什麼愛好,唯獨嗜吃,安國公當年就對上了朕的脾性,朕果然沒看錯人呢。”他攤攤手,似有遺憾:“可惜啊,今年落了空,所以,這些不是七月杏。”
自那年後,季堂年年會遣快馬入京,隻為送七月杏。他從那時起,就在打這位二殿下的主意。
修文勢必與他作對,無憂鋒芒太露,隻有當時的二殿下韜光養晦,可以一試。站在二殿下身後,是他的一步隱棋,可事實證明,他確實沒賭錯。
如今長青這樣說了,季堂心裏自然明白是何意,於是拱手道:“陛下,臣欲速回金州,正想與陛下請辭——”
長青擺手:“不急,如今瑞王在那兒,你去了,反倒唐突。”
先帝在時,季堂要避讓鋒芒,所以將兵權慢慢挪給了修文,現在改朝換代,到這位新皇帝時,又要他去爭,可一山不容二虎,他的心腹隻怕早被除得七七八八,季堂自然也知道其中關鍵。
長青抿唇,酒窩顯了出來,帶著些孩子氣:“過完年,朕會下旨將他們通通召回,屆時再去,亦不遲。”
季堂謝了恩,又陪著說了會話,這才想告辭退下,熟料長青緊接著又說了一番話,讓他著實驚到了:“聽聞安國公曾與王太傅故千金有婚約,如今他家小女初長成,倒與安國公般配的很呢。”
季堂心底一瞬間思量百轉千回,終跪下道:“不瞞陛下,臣已有婚約在身。”
長青笑意盈盈,問道:“哪家姑娘得了國公青睞?朕也好成全這美事一樁。”
“正是平丘知府文遠如的長女,文墨。”季堂垂首應道。
長青看著案上那幾顆鮮脆欲滴的杏子,再看向麵前跪著的那人,輕笑道:“國公,不瞞你說,文遠如家還真不行,朕不會答應此樁婚事。若你一意孤行,那後麵會發生什麼,朕就難保了。”
季堂猛地抬頭,似有不解,喃喃問道:“為何?”
長青笑意更盛,眉頭舒展,酒窩越發深了:“國公這麼聰明,還需要朕說清楚麼?”
他嗬嗬笑道:“據朕所知,文遠如長子是我那大哥心腹,他妹妹怎麼逃得過這層關係?安國公,你如今是朕的重臣,朕怎可放心,對吧?何況,國公一家剛剛團聚,老夫人又身體年邁,朕很好奇,國公會怎麼選呢?”
季堂臉色倏地發白,眼中那團眸光慢慢黯淡,他怎地忘了,事情會變成個死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