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裏天陰沉沉的,多半時間被雪蓋著,見不到日頭,越發顯得人憊懶了。
自上回文府聚過之後,金州城裏幾家小姐們,倒是日常走動得多起來,往往由一家做個東道,大家聚一回樂一回,鬧騰得不亦樂乎,大人們樂見其成,也就隨他們去。
這日恰逢約在孫家,待安伯命人備下馬車,芷丫頭卻說什麼都要跟著,文墨隻好將她帶上。
到了孫府,後院裏已有不少人在了,眾人見文芷粉團可愛,便都來逗她。文芷也不認生,嘴甜得膩死人,這個姐姐真美,那個姐姐漂亮,眾人越發樂了。
而孫府大小姐則拉著文墨去一旁,兩人說起姐妹之間的悄悄話。
說了些有的沒的後,孫芳清終於繞道正題,聲音柔得似能滴出水來:“墨妹妹,你家先生近來可好?”
文墨捂嘴一笑,壓低聲音道:“還道今日裏姐姐怎地不在意我家夫子了,原來繞來繞去,終究是躲不掉。”
自李牧秋成了文家的私塾先生,每次見麵,孫府這位芳清小姐總要向文墨問個兩三句牧秋的近況。
她去年在街頭見過牧秋一麵,一顆芳心就懸在了他身上,原先芳清也不敢多做他想,可如今及笄後,娘親也曾明裏暗裏提過許配人家之事,她雖害羞至極,可也動了這些心思。
聽了文墨那胡話,芳清羞得臉頰緋紅,作勢要打,文墨忙抬手求饒,兩人鬧了一回,文墨才道:“清姐姐,夫子人是極好的,可是這好中吧,總覺得帶著些疏離之意。”
除了第一次狡黠的笑外,先生總是淡淡的神色,文墨撿了顆梅子,滿臉無奈:“平日裏先生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臉,這招唯獨對付我家芷丫頭是無能為力。她呀,總是纏著夫子長夫子短,可見再冷的人,也是有心熱的時候。”
見芳清臉色落寞,文墨又接著寬慰:“清姐姐,若是你真有意,何不早些……”話到這裏,兩個姑娘便再也不好意思接著往下說,心知肚明便可。
那邊廂熱鬧得不可開交,芳清攜文墨一並過去,聚成一團,到結束的時候,文墨給芳清使了個眼色,主動定了下回的日子,眾人皆拍手稱好。
回去的路上,文芷臉色酡紅,已累得歪在一側睡了,幸好車裏備著薄被,文墨給她蓋上掖了掖被角,順手抄起一本閑書看了起來。
外頭車軲轆碾壓積雪的聲音傳入耳中,吱吱呀呀,她心念一動,撩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去,趕車的興兒忙垂首問何事。
文墨一笑,命他停了車,又跳下來,興兒大驚,剛喚了一聲“小姐”,她指了指車內,又做個噤聲的手勢,才道:“興兒,你且趕著,我在一旁走一走,累了再上來。”她今日腳上蹬了雙羊皮小靴,披了件青色披風,頭上罩著純白雪帽,倒也不怎地冷。
興兒不敢違逆,隻得跟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趕起車來。
街上人見這姑娘穿戴極好,帽下一副眉眼生得極俊,後頭又跟著輛馬車,就猜是哪家小姐胡鬧來了,有膽大的小販已經拿著東西到姑娘跟前兜賣,還有些屋裏的也跟著吆喝起來。
文墨瞧著新奇,這也買那也買,興兒忙不迭的掏銀子,一時間車裏竟堆了不少。
待轉了個彎,到了條稍僻靜的街上,興兒才又勸道:“小姐,這回沒了好玩意,不如上來,早些回去吧?”
文墨正在路邊踩著雪玩,見一個個腳印,甚是有趣,哪肯罷休,自顧自地搖頭晃腦向前走去。
打前麵正巧奔來幾匹高頭駿馬,許是因為這裏偏僻,趕得極快,興兒喊了一聲“小姐小心”,將馬車讓到一旁,文墨也連忙避讓。
馬蹄踏起來的殘雪還是濺到她身上,文墨用手拍了幾下,卻還是留下些黑黑的印漬,心中不由氣惱。
落在最後那人卻咦了一聲,一把喝住,文墨定睛一瞧,嗬,正巧是自家哥哥。原來這行人正是從營房回來,風馳電掣,做派魯莽。
文筆跳下馬來,先是瞧了瞧車裏,見文芷靠在暖爐邊酣睡,這才走到文墨跟前,低聲問道:“妹妹怎地在此?若是讓人見了,多有不好,還不速速回去?”
文墨斜睨了一眼,指指雪帽,偷笑道:“哥哥放心,壓得極低,沒人認得出。”
文筆氣急:“那我怎地瞥了一眼就識得了?”他又扭頭對興兒喝道:“快領小姐們歸去,回去有得責罰你!”
興兒喏喏應了一聲,文墨看不過去,強道:“哥,都是我的主意,與興兒何關?你逮個人就胡亂發脾氣,虧得爹爹還說你性子穩了些。我瞧還不是一樣,得讓你那師傅再好好訓訓!”
文筆一愣,說不下去,隻得好言勸道:“好妹妹,快回去吧,哥哥先陪個不是。”
兩人正說著,一人打馬回來,馬上之人隻是牽著韁神,冷冷地看著一言不發,卻見那小丫頭身形有點眼熟,仔細回憶之下,他便想到了文府那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