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程楓走進了教室,然後安靜地坐在講台上打開了一本書。我要不要去找他探討點什麼問題呢?我隨手打開了物理練習冊,放眼望去,找不到任何問題。當時覺得是難題,現在看來也實在太簡單了點。那怎麼辦,今晚不上去找他了,還是幹脆拿個我現在正研究的課題去為難他一下?不行不行,這樣太反常的舉動他肯定接受不了,我現在是十年前的我,哪來的那些博士課題啊?
我拿著練習冊翻來翻去,糾結著,小雪忽然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程老師等著你呢,快點上去啊!”
“啊?”我有點尷尬,一抬頭目光正和程楓望向我的目光碰個正著。
我有些不知所措,又馬上低下頭,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再次抬起頭,程楓還是笑盈盈地看著我。
我隻好硬著頭皮拿著一本練習冊走上前去,算了,就隨便問吧,聊聊天也好啊。一想到十年後我們連聊天的機會都沒了,我便毅然決然地上去了。還好我當年還是很用功的,一遇到有疑問的地方就會用彩色筆標注出來,所以我的練習冊上總是色彩斑斕的,一會兒是紫色小星星,一會兒是黃色小花瓣的,為這個我和小雪特地在校門口的精品店買了一套彩色水筆,沒事就拿出來在課本上亂畫。
程楓看到我過來,笑笑說:“今天又拿了什麼問題來刁難我?”
我嘻嘻一笑,隨便選了一道題開始問。他一邊讀題一邊跟我分析起來,我卻完全沒有聽他的分析,隻是近距離地看著他。十年前的他,皮膚很好,深深的眼窩,眸光溫和,睫毛又黑又濃,臉頰輪廓棱角分明。一個三十歲的男人,怎麼可以這麼英俊有魅力?
他似乎察覺到我在神遊,便打趣地問:“怎麼,白天還沒發夠呆嗎?”
我急忙回神,尷尬地笑笑:“這個,最近都有點迷糊。”
“是不是晚上不好好睡覺,把覺都攢到課堂上來睡了?”他笑著問。
“啊,嗯,我是白天晚上睡得都很好,就是睡得太好了,嘿嘿!”
我忽然想起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為什麼程老師會生病呢?肝病都是因為操勞過度,難道他休息得不夠好?於是我問道:“程老師,你平時都幾點睡覺啊?”
他聽到這個問題有點詫異,頓了一下,隨即答道:“差不多十二點吧,怎麼了?”
我立即發覺以我現在這個身份問這問題實在不太好,於是馬上回答:“沒什麼,就是好奇嘛,我們高中生成天累得不行,睡眠少得可憐,不知道帶我們的老師是啥情況。”
是我看錯了嗎,為何他的眼神好似閃過一絲失落?但他還是開口笑道:“你這個學生真是淘氣,還有沒有別的問題了?”
那之後我始終感覺到他身上的些許落寞感,這是十年前的我從未察覺過的。程老師是有什麼心事吧?果然人長大了之後最明顯的不同,就是更善於發覺一張張麵孔背後隱藏的東西嗎。
回到座位上我便開始思考起這個問題,盡管靈魂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時光,可我已經不是十年前的那個我了。莫非這次時光穿梭就是為了讓我發現一些十年前不曾注意過的東西?可是即便注意到了又有什麼意義呢,我真的能改變些什麼嗎?不,比起這些改變,我更想要改變的是程老師生病去世的事實!因為就算當年細枝末節全被我忽視了,我還是坦坦蕩蕩地過了十年,而被我注意到了又會有什麼區別呢?
忽然我的腦海中閃過程老師給我的那封信,“未央親啟”的字跡又在眼前浮現。程老師到底要跟我說什麼?我好恨自己當時在葬禮上太過傷心,接過信也沒看就直接放在了車上。再然後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十年前,那現在十年後的我莫不是已經因車禍喪生了?想到這裏我忽然一身冷汗。算了,想再多也是白費,既來之則安之,用年長了十歲的眼睛,應該能看出十年後的他臨終前到底想要跟我說什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