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可以說了(2 / 2)

在“青海省第五建築工程公司”工作了三年,1961年,張深、朱穎這三口之家從青海金銀灘奉命調到甘肅蘭州。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在黃河濁水之濱,一座跟青海221基地同時建立的保密工廠,叫作“504廠”。那是中國第一座濃縮鈾生產工廠,跟張深的無機化學專業的關係更加密切。中國原子彈的鈾,就是這座工廠生產的。

跟青海的金銀灘相比,蘭州504廠畢竟在甘肅省會蘭州,生活條件要好一些,雖說這裏經常漫天風沙,冬天也非常冷,吃粗糧——跟上海霞飛路無法相比。這時,朱穎再度懷孕,生下一子,取名張肅,以紀念出生地甘肅。這樣,她家從三口之家變成四口之家。朱穎即便在那樣艱苦的條件下,一有空就教孩子學英語、學法語。她始終認為,外語能夠使山溝溝裏長大的孩子懂得外部世界。

令張深、朱穎最為振奮的是,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在他們看來,從青海到甘肅,在中國西部整整六年含辛茹苦,值!

緊接著,1967年6月17日,中國第一顆氫彈爆炸成功。張深、朱穎又一次通宵無眠,陷入無比興奮之中。

在“文革”浪潮中,許多從美國回來的教授被打成“特務”,張深還好,他所在的單位屬於“兩彈一星”係統,埋頭研究,不受外界幹擾。尤其是張深這樣的科學家,受到保護。

這時,張深的頭發漸漸稀疏了,牙齒也鬆動了。他並不在意,以為過了不惑之年之後,走向老年,這是很自然的生理現象。後來,張深感到乏力、頭昏、頭痛,他仍不在意,埋頭工作。

朱穎作為醫生,以為這些症狀必須引起注意。她建議張深做血液化驗,發現白細胞總數遠遠超過正常水平。張深卻把化驗單往衣袋裏一塞,出差新疆羅布泊。在大漠深處,有一座核基地,叫作馬蘭,因為那裏盛開紫色、嫩黃色的馬蘭花而得名。馬蘭位於羅布泊的西端,新疆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境內。中國的第一顆原子彈、第一顆氫彈,都是在那裏組裝、試爆。

張深在馬蘭工作了兩年。當他從新疆羅布泊回到蘭州時,令朱穎嚇了一跳。他瘦了一圈,記憶力衰退、心悸。這時,張深的膝關節,在發生持續性的鈍痛,尤其在夜間,常常因疼痛而無法入眠。朱穎意識到情況不妙,要求張深到蘭州的醫院裏全麵檢查,張深卻說是在新疆羅布泊走路太多,導致右腿膝關節疼痛,不願意去醫院。

朱穎無奈,隻得報告蘭州504廠領導。張深經蘭州醫院檢查,斷定為骨癌,已經晚期!

朱穎的心碎了。她明白,這是因為張深長期接觸放射性元素鈾所造成的,隻是出於保密,她無法把張深致病的原因告訴蘭州醫院。

蘭州504廠領導獲知之後,非常重視,隨即派出副廠長帶隊,並請朱穎陪同,讓張深到北京最好的醫院作徹底治療。兩個孩子留在蘭州,由廠裏派專人照料。直到這時,張深仍不願去北京,以免耽誤工作。直至504廠領導下了命令,張深才不得不去北京。

雖然張深還夠不上高幹級別,但是經過504廠副廠長向領導彙報,讓張深住進北京醫院高幹病房,全力搶救。經過專家會診,決定做了右腿截肢手術。

失去了右腿,張深不得不坐上輪椅。他卻依舊信心滿滿地說:“我是化學家,靠雙手做實驗,少了一條腿沒有什麼。我不是足球運動員。”

嶽父朱瑾瑜、大舅子朱輝三天兩頭前來探望張深。

病魔是無情的。為時已晚,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張深全身。經過一年多的治療,北京一流的癌症專家也無法挽回張深的生命。1974年,53歲的張深離開了人世。

為了送別父親,蘭州504廠把19歲的張蘭和12歲的張肅送到北京,出席張深追悼會。

為了使張深的遺屬能夠得到照顧,蘭州504廠與北京大學醫院商定,讓朱穎回到那裏工作。張蘭、張肅的戶口也從蘭州遷入北京。

就這樣,朱穎帶著兩個孩子在北京安頓下來。朱穎依然住在未名湖畔才齋。春風依舊,人事全非,失去了張深,她如同失去了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