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伯倫請教父親:“我是回部隊繼續擔任軍官,還是到財經部門工作?”
薑傳賢反問:“你自己的意願呢?”
薑伯倫告訴父親,他曾經請內湖戰俘集中營的施先生向“國防部”反映:“最好是能夠做跟我的財經專業有關的工作。”
薑傳賢又問:“跟財經專業有關的工作很多,你希望到什麼部門?”
薑伯倫答:“比如,台灣銀行。”
沒有想到,薑伯倫這一句話使父親一下子興奮起來,說道:“有一個工作,最適合於你。”
薑伯倫連忙問:“什麼工作?”
父親說:“這項工作,跟台灣銀行有關。我打算物色一個合適、可靠的人去做。物色多日,始終沒有合適人選。看來,你是不二人選。我將直接向“國防部”建議。”
父親始終沒有說出這是一項什麼工作,隻是說:“你回國軍招待所,靜候佳音。”
那天中午,由孫麗媚當主廚,近衛兵小劉當助理,做了一桌上海家常菜,四菜一湯,為薑伯倫接風。
這四菜是:油爆蝦,糖醋排骨,油麵筋塞肉,白斬雞。中間是一大盆“醃篤鮮”,即冬筍燉鹹肉、五花肉。
孫麗媚畢竟不是廚師,能夠做出這樣一桌上海家常菜,已經是很不容易了。薑伯倫已經多日沒有嚐過上海菜,顯得很高興。
孫麗媚還溫了一壺黃酒,給薑傳賢和薑伯倫父子斟上。她和薑仲理以及小劉,以水代酒。
薑伯倫站了起來,高舉酒杯,萬分感歎:“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弟弟,老劉,風雲變幻,世事滄桑,我這個‘烈士’今日能夠回到家中,真是福星高照,萬分欣慰。謹祝各位身體健康,萬事如意!”
薑伯倫說畢,五個杯子碰在一起。
家宴充滿溫馨,洋溢溫情。薑伯倫不由得記起在河南永城,朱瑾瑜做的那一桌淮揚菜。那一回也是五個杯子碰在一起:朱瑾瑜夫婦、朱輝、朱穎和他。
薑伯倫感歎,如果沒有戰爭,國共一家,兩岸一家,薑朱兩家不是隔著台灣海峽對峙,而是在上海尚賢坊共聚,該是何等的美好。哦,“海漫漫,直下無底旁無邊”,何時海峽成通途?!
午餐畢,薑傳賢說剛才喝了酒,不能駕車,請小劉開著那輛吉普車,送薑伯倫回國軍招待所。
臨走,薑傳賢吩咐孫麗媚和小劉,把朝西的臥室整理好,作為薑伯倫的臥室。這樣,薑伯倫隨時可以回家居住。
薑傳賢深情地對兒子說:“這裏就是你的家。”
回到西門町的國軍招待所之後,薑伯倫一直在思忖:父親說將要安排的新職,自己是不二人選,究竟是什麼工作呢?
在等待“國防部”通知的那些日子裏,薑伯倫得空,在西門町閑逛。他發現,西門町聚集著眾多的電影院。據稱,在日本統治台灣時期,在20世紀30年代,西門町形成了一條電影街,眾多的電影院集中在這裏。台北人要看首輪電影,就得趕到西門町來看。隻是1950年的台北籠罩在戰爭的陰影之中,沒有多少人有心思看電影,何況放來放去隻有幾部美國電影而已,所以西門町的電影街顯得很蕭條。就連薑伯倫也沒有閑情去看電影。
在西門町,熱鬧的地方是西門紅樓。那是一幢用紅磚砌成的兩層八角樓房,格外醒目。西門紅樓是一座劇場,此時無劇可演,空蕩蕩的。但是薑伯倫走過西門紅樓的門廊,發覺裏麵是一個偌大的市場,商販頗多,相當熱鬧,有點像上海的城隍廟。這裏原本是日本統治時期的“公立市場”,現在變成了自由市場。
看到水果攤上的許多水果,薑伯倫都叫不上名字,不認得那紫色的蓮霧、紅色的火龍果、綠色的釋迦,隻認得香蕉,還有柚子、雪梨、菱角。薑伯倫講國語,小販講台語,雙方都聽不懂彼此的話,隻好用手比畫。薑伯倫第一次使用新台幣,總算買了一大把香蕉。
回到國軍招待所,薑伯倫請教招待所所長,為什麼現在台灣用的錢叫新台幣。
所長告訴他,在日本統治台灣時期,用台灣銀行發行的“台灣銀行券”作為貨幣。抗戰勝利之後,台灣老百姓拒絕使用法幣、金圓券,國民政府隻好在台灣發行台幣,作為台灣貨幣。最初是以一比一兌換台灣銀行券,可是1946年之後的台灣,物價飛漲,通貨膨脹,一日三市,台幣差一點成了廢紙。從1949年6月15日起改用新台幣,四萬元舊台幣兌換一元新台幣。據說,因為現在政府手裏有大量黃金,這才壓住了新台幣貶值的勢頭。
薑伯倫發覺,他這個外省人來台灣,很多東西都不懂,看來要一年半載才會慢慢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