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重逢台北西門町(2 / 2)

過了一會兒,電話接通了。

薑伯倫馬上用上海話問:“薑副司令嗎?”

薑傳賢用上海話反問:“儂啥人?”

薑伯倫怕電話有監聽,便一直用上海話跟父親通話:“我是伯倫。”

薑傳賢一聽,吃了一驚,再問:“儂啥人?”

薑伯倫說:“阿爹,我是伯倫。”

薑傳賢清楚地聽見了這一聲“阿爹”,斷定這是那個“陣亡”的兒子的聲音。他問道:“你在哪裏?在台灣?”

薑伯倫答:“我住在台北西門町國軍招待所303房間。”

對於薑傳賢來說,這真是天大的喜訊。他當即說:“明天是星期天,上午8時我來接你回家!”

對於薑伯倫來說,這也是天大的喜訊。他當即說:“好,明天回家。”

掛完電話,薑伯倫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他相信,吉人自有天助。他能夠如此順利跳出戰俘營的苦海,又能如此順利找到父親,真可謂一帆風順。

翌日清早,國軍招待所的餐廳剛一開門,薑伯倫第一個進去吃早餐。吃完早餐,他對著鏡子,把白襯衫的衣領、袖口紐扣都扣上,再整整齊齊穿上軍裝。

7時半,薑伯倫就在大門口轉悠,注意來往車輛。

大約到了7時三刻,一輛車頭又扁又方的黃綠色悍馬軍用吉普車朝國軍招待所開來,停下。薑伯倫急急迎上去,車內卻空空如也,不見父親蹤影。這時,司機摘下墨鏡,用上海話朝他喊道:“伯倫,上車!”

薑伯倫定睛一看,原來父親親自開車來接他。

薑伯倫高興地拉開右前方的車門,一躍跳上車。

父子終於相見,分外欣喜。在上海分別時,誰都不會想到,竟然是在台北相見。

薑伯倫急於想知道的是,父親怎麼會到台灣來?現在的家在哪裏?

薑傳賢急於想知道的是,兒子怎麼會到台灣來?現在打算怎麼辦?

薑傳賢用上海話對兒子說:“車上不是談話的地方,回家再細聊。”

薑伯倫明白,雖說父親以今天是星期日的借口,讓司機休息,其實也是為了避開司機。父親說,司機小劉同時也是他的近衛兵,上海人。

薑傳賢駕車,七拐八彎,看得出他對台北已經相當熟悉。台北市區本身就不大,何況位於東門附近的青田街離西門町並不太遠。

在1950年的台北大街上,汽車並不多,幾乎看不到出租車,隻有人力三輪車。普通百姓大都步行,也有的騎腳踏車。

薑傳賢告訴兒子,日本曾經統治台灣50年。在台北,隨處可以看見日本文化的影子。比如,隨處可見“便當”店招牌。日語中的“便當”,就是盒飯。這裏的廁所門口寫著“化妝室”,薑伯倫起初不明白,經父親說明才知道來自日語,也就是廁所。

薑傳賢還指著街頭專售榻榻米、木屐的商店,告訴兒子:睡榻榻米、趿木屐,這也是日本人的生活習慣。如今不少台灣人受日本生活習慣影響,喜歡睡榻榻米,上街趿著木屐。

到處可見“慶祝元旦”“建設新台灣”“反攻大陸”之類的大字標語。

車過台灣大學,薑傳賢告訴兒子:“現在的台灣大學校長,是大名鼎鼎的從北平來的傅斯年,他原先是北京大學校長。”

車過台灣師範學院(也就是後來的台灣師範大學),薑傳賢告訴兒子:“大名鼎鼎的作家梁實秋,也從北平來到這裏當英語係主任。”

薑傳賢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有一種自豪感。在他看來,蔣總裁雖然在大陸打了一連串敗仗,但是在敗退台灣的時候,卻帶了三件寶:故宮文物、黃金和高端人才。在這三件寶之中,高端人才和故宮文物都可以公開亮相,唯有那麼多秘藏於台灣銀行地下金庫的黃金,是一個永遠的秘密。

雖說是嚴冬,當吉普車拐入青田街的小巷時,巷道幽靜,亭亭如蓋的樹木依然碧綠,整條小巷如綠色長廊。

這時,薑伯倫歎了一聲:“上海霞飛路的法國梧桐,該是落葉的時候了吧。”

他還是說慣了霞飛路。雖說這條路在抗戰勝利之後曾經改名林森路,而眼下為了紀念淮海戰役的勝利已改名為淮海路。

一提起上海霞飛路,父子倆都不約而同懷念起尚賢坊的石庫門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