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先生隨即分別找薑伯倫提供的三位士兵談話,確認薑伯倫是原國民革命軍第二兵團警衛營上尉副營長。
此後,施先生又一次找薑伯倫在談心亭裏談話。這一回,重點是了解薑伯倫在徐蚌戰役中的被俘經過。薑伯倫講述了自己當時在邱清泉將軍身邊,邱清泉自殺身亡,指揮所遭炮轟倒塌,他受傷昏迷而被俘。當然,薑伯倫是聰明人,他沒有談到朱家——朱穎、朱輝、朱瑾瑜……
施先生突然用上海話問薑伯倫:“儂爺做啥?”
這使薑伯倫非常震驚,連忙用上海話說:“儂是上海人?阿拉爺是在上海總商會做秘書長,經商。”
麵對這一突然襲擊,薑伯倫還算鎮定,沒有說出父親的將軍身份——這是他在運兵船上早就想好的。
這時,薑伯倫明白,大約是心戰總隊仔細研究過他填寫的表格,知道他是上海人,知道他是上海震旦大學經濟係的畢業生,於是特意挑選了上海人施先生對他進行審查。這位施先生看似黑旋風,心卻很細,為人精明,學曆也高。
從此,他倆用上海話談話。
施先生問:“儂屋裏在上海哪裏?”
薑伯倫答:“霞飛路尚賢坊。”
施先生說:“哦,那是有錢人住的地方。難怪令尊在上海總商會做秘書長。”
施先生這句話,表明他對上海非常熟悉。隻是在跟薑伯倫交談中,這位施先生從不談及自己,所以他在薑伯倫眼中顯得很神秘。
其實,這樣的談心,也就是審查。施先生一次次跟薑伯倫談心,排除了種種疑點。他們變成了朋友,甚至一起走出談心亭,在湖邊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薑伯倫指著麵前波光粼粼的湖,問道:“這是什麼湖?”
施先生說:“這是內湖。旁邊的那個湖,叫作大湖。”
薑伯倫這才明白,自己身處台北內湖集中營。
薑伯倫指著那些又高又瘦的樹問:“那是什麼樹?”
施先生答道:“那是檳榔樹。台灣到處是檳榔樹。檳榔果橢圓形,手指大小。檳榔果能夠提神,台灣的司機喜歡一邊開車,一邊不停的咀嚼。所以台灣公路邊上往往有許多檳榔店。賣檳榔的小姐為了吸引司機,往往濃妝豔抹,衣著暴露,台灣人稱之為‘檳榔西施’。薑先生以後在台灣開車可得小心哇,別被‘檳榔西施’迷住。”
薑伯倫笑道:“哦,原來是檳榔樹。我記得,上海歌星周璿唱過一首《采檳榔》。”
施先生問:“你會唱嗎?”
薑伯倫答:“會。你呢?”
施先生答:“我也會。”
他倆在內湖之畔的檳榔樹下,哼起了《采檳榔》:
高高的樹上結檳榔,
誰先爬上誰先嚐,
誰先爬上我替誰先裝。
少年郎采檳榔,
小妹妹提籃抬頭望。
低頭又想呀,
他又美,他又壯,
誰人比他強?
趕忙來叫聲我的郎呀,
青山高呀流水長。
那太陽已殘,
那歸鳥兒在唱,
教我倆趕快回家鄉!
唱罷,薑伯倫幾乎不能相信,這是自己在跟心戰總隊隊員一起唱歌。隻是最後那句“教我倆趕快回家鄉”,勾起了薑伯倫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