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的前樓是一對中年夫婦的臥室,先生姓劉。後樓是劉先生的會客之處兼飯廳。亭子間裏住著一位學生模樣的小青年,姓朱,據稱是劉先生的親戚。
聽見樓梯上的腳步聲,劉太太孟進便走到三樓樓梯口。
朱瑾瑜問:“巴先生在家嗎?”
劉太太答非所問:“路不好走吧。”
聯絡暗號對上之後,“巴路”劉先生就從臥室裏出來,跟朱瑾瑜緊緊握手。
劉先生,劉少文也,八路軍駐滬辦事處秘書長。自從1936年西安事變之後,國共合作,共同抗日,中共領導的中國工農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與新編第四軍,亦即八路軍與新四軍。八路軍在南京、武漢、重慶、太原、長沙、桂林、蘭州、西安都建立了辦事處。1937年7月,八路軍在上海福煦路多福裏(今上海延安中路504弄21號)一幢石庫門房子建立了駐滬辦事處。這辦事處是公開對外的,由中共地下工作三位元老潘漢年、李克農、劉少文負責。辦事處的牌子剛剛做好,還沒有來得及掛在大門口,日軍在8月13日便大舉進攻上海。隨著法、英、美租界變成了孤島,潘漢年去了香港工作,李克農回到延安,留下劉少文在上海。按照劉少文的部署,八路軍駐滬辦事處也分散到幾個地方,轉入地下。劉少文、孟進夫婦便搬到了薩坡賽路264號。
劉少文是一位資深的中共高級幹部,早在1925年就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中央總書記瞿秋白的秘書,長征到達延安後,被派往上海,此後多年在上海做秘密工作。(新中國成立之後,劉少文被授予中將軍銜)
劉少文知道朱瑾瑜家就在附近的薩坡賽路尚賢坊,而且他在霞飛路開的揚州酒家也不過一箭之遙,非常高興。劉少文說,飯店是最合適的聯絡站,人進人出,最不容易引起注意。
劉少文更為高興的是,朱瑾瑜畢業於浙江公立甲種工業學校機電專業,曾經跟李強一起研製過無線電。
“太好了,太好了!”劉少文連聲說道。
劉少文把八路軍駐滬辦事處分散之後的情形告訴朱瑾瑜:
那位跟劉少文一起,住在亭子間的小青年,叫作朱誌良,看上去像個學生,叫劉少文“叔父”,叫孟進“嬸母”。這段時間,每天都有一位“家庭教師”王老師前來輔導他的功課。
其實,這是劉少文精心的布局:
八路軍駐滬辦事處的秘密電台,設在貝勒路(Rue Amiral Bayle)(今上海黃陂南路)148號三樓,收發報的是李白(原名李華初)(他便是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中主人公李俠的原型)。李白的電台,構築了中共上海地下黨與延安中共中央的空中橋梁。
那位“家庭教師”王少春是機要交通員,他負責從李白手中拿到來自延安的電文,交給朱誌良。
朱誌良是譯電員,他負責將譯出電文交給劉少文。
劉少文寫給延安的報告,則按照相反的程序到達李白手中,用無線電報發往延安。
劉少文說,可以把揚州酒家作為備用聯絡處,在情況緊急時,機要交通員王少春把電文送到揚州酒家,由朱瑾瑜送到朱誌良手中。反正朱瑾瑜、朱誌良都姓朱,隨便編個什麼親戚關係就行了。
另外,劉少文還交給朱瑾瑜一個任務:李白需要一台備用收發報機,還需要一些收發報機備用零件,請朱瑾瑜想方設法買一台送去——好在朱瑾瑜對無線電內行。
朱瑾瑜能夠跟八路軍駐滬辦事處秘書長劉少文聯係上,也非常欣喜。他參加了八路軍駐滬辦事處的秘密工作,完成了劉少文交給他的任務。
那些年雖然孤島依舊維持著畸形繁榮,但是生活卻越來越不安定。
日本人派出奸細進入法、英、美租界,暗殺、搶劫、放火,惡性案件不時見諸報端;
1940年3月30日,在日本扶持之下,在南京成立傀儡政權——以汪精衛為代理國民政府主席兼行政院院長的偽國民政府。汪偽在上海極斯菲爾路76號(今上海萬航渡路435號)建立特工總部,人稱“76號”;
國民黨也派出中統特務、軍統特務在孤島暗中活動;
八路軍駐滬辦事處的電台,則無日不在與延安保持著密切聯係。
一時間,“法、日、偽、蔣、共”——法租界巡捕房、日本特務、汪偽特工、國民黨特務和共產黨地下組織,五色雜陳,都在孤島收集情報,而且彼此互相摸底。內中,不乏雙麵諜、三重諜,使這諜報交響樂的音符更加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