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傳賢驚呆了,蹺起大姆指。
從那以後,兩位小夥子常常走動,以至進入彼此的書房。
朱瑾瑜發現,在薑傳賢的書房裏,大體上有兩類書:一類是古書,諸如《論語》《孟子》《尚書》《詩經》《禮記》《春秋》《大學》《中庸》《史記》《資治通鑒》;另一類則是英文圖書,大體上是財經類的圖書,諸如亞當·斯密的《國富論》、熊彼特的《經濟發展理論》、馬歇爾的《經濟學原理》之類。
薑傳賢發現,在朱瑾瑜的書房裏,除了機電和菜譜之類專業圖書之外,還有許多中國與外國的小說,表明其喜歡文學。諸如《三國演義》《水滸傳》,以及卡夫卡的《變形記》、喬伊斯的《尤利西斯》、拉伯雷的《巨人傳》、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馬佐夫兄弟》。
朱瑾瑜的閱讀興趣廣泛,書架上還有孫中山的《三民主義》《建國大綱》《建國方略》,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敬業與樂業》《新民說》《飲冰室主人自說》《飲冰室文集》。
在朱瑾瑜書房裏還有許多雜誌,諸如章士釗的《甲寅》、楊賢江主編的《學生雜誌》、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以及旅美的任鴻雋、陳衡哲、趙元任主編的《科學》《太平洋》。還有商務印書館出版的《東方雜誌》。內中最多的,要算是《中國青年》雜誌。
朱瑾瑜的桌子上,還放著厚厚的讀書筆記以及一疊摘錄的讀書卡片。
薑傳賢萬萬沒有想到,這位刀功一流的廚師,居然讀書如癡如醉。透過這些圖書和雜誌,薑傳賢仿佛覷見了朱瑾瑜活躍的思想。
薑傳賢翻看了《學生雜誌》《太平洋》,很有興味,說道:“瑾瑜兄,能否借我一閱?雖說西方讀書人有句俚語,‘書跟老婆一樣不可外借’。好在你我是近鄰,我閱畢即奉還。”
“傳賢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朱瑾瑜答道,“書架上的書,是我買的。這些雜誌,不是我的,我也是借來的。我參加了上海青年讀書會,從那裏借的。”
“上海青年讀書會?我也想參加。”薑傳賢說。
“上海青年讀書會是《中國青年》雜誌社主辦的。”朱瑾瑜說。
“《中國青年》雜誌社在哪裏?”薑傳賢問道。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朱瑾瑜說,“離我們家隻有一箭之遙。”
朱瑾瑜拿起一本《中國青年》雜誌給薑傳賢看,上麵清清楚楚印著編輯部地址:薩坡賽路朱依裏252號(今淡水路66弄4號)。
“原來就在朱依裏。”薑傳賢說,“朱依裏的石庫門房子跟尚賢坊差不多同時落成。家父最初打算買那裏的石庫門房子,去那裏看過,覺得小了點,最後決定買尚賢坊。”
朱瑾瑜告訴薑傳賢:“有一天我正在揚州酒家當班,那天客人不多,我有點空,就在店堂的一張方桌上看書,被坐在另一張方桌上的客人看見。客人戴一副黑色圓框眼鏡,三十來歲,挺斯文的,朝我招招手,我就過去了。客人說,你那麼喜歡看書,可以到他那裏借書。我問他住哪裏,他拿出一本新出的《中國青年》,指了指上麵印著的編輯部地址:薩坡賽路朱依裏252號。我問他貴姓,他說姓惲。我看見《中國青年》上登著一個名叫惲代英(惲代英(1895—1931),中共早期領導人。1923年被選為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中央執行委員,任宣傳部長兼《中國青年》主編)的人的文章,問他是不是惲代英,他點點頭。後來我才知道,他是《中國青年》雜誌主編,上海大學教授,一個很有學問的人。”
朱瑾瑜特別欣賞惲代英在《中國青年》雜誌發表的創刊詞:
政治太黑暗了,教育太腐敗了,衰老沉寂的中國像是不可救藥了。但是我們常聽見青年界的呼喊,常看見青年界的活動,許多人都相信中國唯一的希望,便要靠這些還勃勃有生氣的青年。
薑傳賢看了這段話,也深感振奮,因為他也是中國青年中的一個,是“中國唯一的希望”。
朱瑾瑜繼續說:“我按照《中國青年》上登的地址,從尚賢坊沿著薩坡賽路往北走,隻走了幾百米,過了一個街口,就到了朱依裏。朱依裏比尚賢坊小,那裏隻有兩排七幢石庫門房子,所以我很容易就找到了《中國青年》編輯部。在那裏,我見到了惲代英教授,還結識了住在底樓的蕭編輯。蕭編輯名楚女(蕭楚女(1891—1927),中共早期領導人。曾與惲代英一起主編《中國青年》),很多人以為是楚楚動人的纖纖女子,誰知他乃堂堂湖北男子漢。他們很熱情地接待我,借給我許多雜誌。”
書是橋。借書、看書,架起了這兩位年輕人之間友情之橋、交流之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