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是耐不住寂寞的。你三年沒有音訊,她恐怕早就改嫁了,你何苦還在做相思夢?”孫麗媚勸慰薑伯倫道。
“女人是耐不住寂寞的。”此言其實正是孫麗媚的“夫子自道”。自從薑傳賢死了,薑伯倫走了,這三年孫麗媚空守閨房,難熬寂寞,雖說她已經是有曾孫的人了。好在薑伯倫這下子走不了了。不管薑伯倫是什麼輩分,她的一牆之隔的房間裏,有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男人,可以整天陪她說說話,解解悶,那也比終日對著客廳裏那張將軍像發呆要強多了。
“我被捕之後,我的上海太太蕭瀟來過信嗎?”薑伯倫問。
“沒有哇。你給她留過薑府的地址?”孫麗媚明知故問。
“我臨走給她留下了台北薑府地址,還給她留了香港轉信的地址。”薑伯倫回答說。
“台灣‘安全局’對你的一切都進行監控。你太太的信,收信人寫著你的名字,也許那些信中途就被‘安全局’截走了。”孫麗媚這一“解釋”合情合理,薑伯倫也就堅信不疑。
“我明天給太太寫信報平安。”薑伯倫說道。
一聽薑伯倫還在思思念念他在上海的太太,孫麗媚連忙勸說道:“何必呢?你又去不了上海,何苦讓人家吃空心月餅?如果她已經另嫁,你的信會破壞她新的家庭……”
在薑伯倫看來,孫麗媚說得在理,也就打消了給上海太太蕭瀟寫信的念頭。
那個夜晚,薑伯倫跟孫麗媚長談,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什麼都倒給了孫麗媚。薑伯倫覺得非常痛快,因為在綠島,他一直被單獨監禁,沒有一個人可以說話,連舌頭都不利索了,而今朝把三年來鬱積在心頭的話,都嘩啦嘩啦倒了出來。孫麗媚雖說是他的繼母,但是溫柔、體貼、細心,尤其是善解人意,薑伯倫的心在不知不覺之中,跟她拉近了。
直到書房裏的紅木落地座鍾敲了11下,孫麗媚才意識到已經很晚,站了起來,結束了跟薑伯倫的傾心長談。
孫麗媚為薑伯倫倒掉水晶煙灰缸裏雪花般的煙灰,用自來水衝洗,再用抹布擦幹,放到書桌上。薑伯倫連聲對孫麗媚說,“有勞媽媽,不敢當。”
唉,又是一聲“媽媽”。
孫麗媚對薑伯倫說:“明天我就讓老劉開車到圓山飯店去買古巴雪茄,買20盒。10盒現抽,10盒陳放。”
薑伯倫連聲道謝。
孫麗媚這才向薑伯倫又輕又柔地道了一聲:“晚安!”
那個夜晚,薑伯倫睡得很香。
薑伯倫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化為一隻海鷗,朝西北飛翔,飛越台灣,飛向上海。飛呀,飛呀,突然一群黑色的老鷹追了上來,把他團團圍住。這群老鷹輪番攻擊形單影隻的海鷗。海鷗寡不敵眾,從空中墜下,掉向波濤洶湧的台灣海峽。奇怪的是,他沒有墜落在海裏,卻輕輕落在溫暖的懷抱之中。他抬頭一看,那是一個劃著小船的女子,緊緊抱住了他,嫵媚地衝他一笑。他定睛一瞧,正是孫麗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