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隻要那個男子消失就可以了。
他是楚天青,他不是那種會因為心愛女子幸福而甘心犧牲的人,愛了,便要將其牢牢抓住,便要不惜一切代價將她留在身邊。美人與江山,他哪一樣都不想放棄。他與她是如此相似的兩個人,若能長相守,也未必不幸福。
隻是他不曾預料,慕鬆寒,竟能一次次地逃過劫數,仿佛是上天刻意眷顧一般,就連他派去作為內應的聞塵關都心意動搖。大小戰爭百餘場,他不止一次吩咐心腹讓慕鬆寒獨往險境,直到最後,他聽聞那道死訊。
那一刻心頭是興奮的,卻不如想象中那麼輕鬆,因為,他看見了那個女子的眼淚。
如果說終有什麼能勝過傷痛,那便是時間。
時間會將回憶衝淡,會愈合得就像不曾有過一般,他可以慢慢的等。也如他所預料的那樣,在陵山別宮居住的那些日子裏,她終於走到他身邊,即使隻是微乎其微的情愫,他也可以等著它生根發芽。
望眼河山,百廢待興,這已是一個屬於他的時代,一切都完美得不可言。
他從未想過,聞塵關的膽子竟這樣大。假死、欺君,直到他親眼望見那銀騎上的男子,心中才驟然明白。然後她迅速抽離他的手,幾乎毫不猶豫地轉身,隻留給他一個歉疚的眼神——繞了如此大的一圈,她最終還是選擇回到慕鬆寒身邊。
心頭的妒火燃盡了他的理智,一道密令迅速傳到唐奉業手中,化為最後三隻直射向慕鬆寒的白翎長箭,終於將那個生命完全湮滅。屬下稟報慕鬆寒是身負重傷跌入護城河中,連屍首也尋不得。
——河水湍急,東流入海,三千浪花翻湧,日升月沉又是新的一輪。
他卻錯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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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被風吹開,有細小的雪花簌簌飄入,落在她的手背上,不覺得冷。
“你應該是恨我的吧?”他的語調軟了下去,再不掩飾什麼,也拋去甚為矜持的帝王身份,隻是簡單地凝望著她的雙眸。
她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不覺得你做錯過什麼,因為,我也曾是這樣的人。”她側向飄雪的窗,“愛本來就是偏執的東西,容不得一點兒沙子,更不允許他人分享,不過憑著本事各取所需,有何對錯之分?”早在那個什麼都不曾發生的最初,她與司空曉顏也是這樣爭過,最終的結果卻是兩敗俱傷,從此深陷於深深宮闕。之後的故事,更是始料未及。
他從她麵上看不見憤怒,唯有一片平靜——可是這樣的平靜卻讓他越來越覺得絕望。
“那麼,你想怎麼做?”最後,楚天青道。
她望著他,唇邊竟有淺笑的弧度:“我的選擇與晏昭儀一樣。”
——“隻求一處宮室,能讓我自此隔了人事更迭,偶爾品茶祝酒,想念一下心底深處的那個人。”
女子的眼波明亮而柔和,卻也十分堅固,再無什麼可以侵入。
“畫屏宮已經修複完畢,你便準我搬回去吧。”
“……你永遠不想再看見我了麼?”他喃喃。
“不,”柳心望著他笑了,“你還是可以來看我,一起喝茶、聊天,就像……知心朋友一樣。”
——清幽竹林間,兩人並肩聽雨,看時光如水緩慢流去。
“朋友?”他亦笑了,“……柳兒,謝謝你。”
他是該慶幸麼,在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後之後,還能繼續留在她的身邊。像朋友般,細細聆聽彼此的心事,麵對麵坐著,隔一隻八仙桌,伴兩盞清茶,簡單而寧靜地相望。
——卻已是永遠不能逾越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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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門,卻見一人執傘靜靜立於漫天飄白之中。
傘麵下,是女子素雅而熟悉的容顏。雪花落在她的肩頭,鞋尖。
這一刻,仿佛無數的往昔驟然重現。
“雲遙。”他向她點了點頭,“你回來了。”
“是,我不再離開。”雪影疏竹之下,晏雲遙寧和地笑著,她移開傘麵,讓他看見了懷中那個明黃色繈褓,“往後的路,總要勇敢地走下去。”
“嗯。”他走到她的傘下,四周盡是紛紛揚揚的白雪。
“皇上,這個孩子還沒有名兒呢。”晏雲遙笑道。
“……子言。”他垂眸,嬰兒在繈褓中睡得極為香甜。
——千番思緒,隻能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