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傑趨前觀看,便見一人衣冠濟楚,俯伏於他。而前排列些鬆枝野草,檜柏青苔,如癡如醉,口中狂言妄語。尋思其人必被鬼魅所纏,急扶救之,乃是鄰人徐景春也。世傑毛發盡豎,寒粟遍體。奔走至於霍山坊,雇轎一乘,扶送回家。直至中堂,老幼驚懼。
世傑曰,“汝子被幽陰鬼魅,迷於孔墳之中,險為黃泉之客。故此雇轎送歸,須要好好調息。”
徐大川夫妻二人,扶好於臥榻之上,倒身便拜世傑,以金帛相酬。世傑誓不肯受,遂辭而出。大川曰,“感君之德,救了吾兒,日後病痊,犬馬以報。”
親戚鄰裏,聞者莫不駭愕,俱來候問。徐大川備言前事,鄰翁曰,“孔墳於新河壩側,僑居湖北,柩葬在彼,此子宿世偶遇,猶恐妖氣甚濃,汝宜速救。急請符治他,方保無事。”大川臨臥榻前,見子寒熱交作,日輕夜重,甚是狼狽。怎見得徐景春狼狽。有詞為證雲:
麵如金紙,體瘦如柴。悠悠無七魄三魂,細細有一絲兩氣。牙關緊急,連朝水米不沾牙,胸膈膨漲,盡日妾藥湯難下腹。隱隱耳中聞磐響,昏昏眼暈見螢飛。六脈俱沈,東嶽判官催速去,一靈縹渺,西方佛祖喚同行。
大川慌張無措,隻得求神問ト,薦以功德,祭以牲禮,湯藥調治,多買香燭楮幣,齎詣白茅觀,建醮三晝夜,薦拔妖魂。幸而疾病已去,行動如常。父母問其前事,惲然不知,有如夢覺。
大川乃備了禮物,遣景春往謝張世傑。世傑曰,“自小與君交契深密,若圖謝禮,豈人所為。”景春日,“我命虧兄所救,今得痊可,感恩非淺。微微禮物,聊申芹悃而已,兄若見卻,莫不是嫌我輕薄也。”世傑見說,勉強收受,啜茶已罷,作別還家。父母聞世傑受了,喜悅不勝。
倏忽數月,大川促子經商,輳積銀兩,置買絲綿段絹等樣,往臨清貨賣。命僮仆於新宮橋側泊船袋載,吉日起程,冒雨迎風,不辭辛苦。”一路迤裏,逕抵彼處東門停歇,往投舊友金榮,榮乃信義人也。接入中堂,講敘家事,隨備酒肴數杯,整頓西軒安宿。
次日將貨發至其家,彼處正缺貨物,都市蕭條,聞知貨到,一齊奔輳。景春得利數倍,喜笑盈腮。金榮與景春,朝暮相愛,旦夕不離。
不覺數月有餘,景春辭歸,金榮款留再四,置酒餞於甘路寺,以訴衷州。翌日車馬仆從登途,金榮不忍分別,又送一程。景春含淚登舟,沿途饑餐渴飲,夜住曉行,舟抵杭州,命仆先歸,報知父母。其家見子出外日久,求神問ト,無所不至。
不覺琴童直至中堂,父母見之,喜不自勝。問子經商之事,仆言,“獲利數倍,泊舟新宮橋側,令我先歸。”大川愈喜,次早景春整頓行李,使人挑回。父母見了,慰諭再三,備酒饌,飲畢。景春將金榮款留之事,備告父母,貨甚得利,父母以手加額,欣幸無比。
親朋鄰盡來探訪,數日後,大川遣媒議親,有杭郡宦家李廷暉之女,父存母亡,家資钜萬,才色隻全,徐家納禮聘定。娶來之後,婦道甚修,家法謹飭,擇言而發,非禮不行。夏清冬溫,孝養不缺。
不覺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又經半載之期。父母逼子經商,景春歸房告知妻子,妻子昔勸不住,淚下兩行,又住了兩日,收買雜貨完備,雇船裝載。作別父母妻子,逕過了長安崇德,舟抵常州,搬賣貨物,十分得利,收買米麥而回。帳目俱以清楚,次早開船,逕至北新關張克讓家,交托米麥,明白交割帳目。
又令琴童先挑行李回家,父母聞之甚喜,報知媳婦李氏。李氏說,“昨夜燈花結蕊,今朝喜鵲噪簷。且說丈夫經商百倍,利息十分,天之幸也。”不說家中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