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章台柳在家專候了一年,不見來娶,隻得尋個媒人,嫁與一個丹青大夫,姓李名從善去了。
又過一年,忽一日,東坡相公的妹夫,學士秦少遊來臨安訪東坡。東坡留待午膳,與他在楊柳院中飲酒,不想風吹一片柳葉,落在酒杯裏。那東坡猛然感上心來,記得“前年有一個妓女章台柳,我曾許去娶。不料一向失忘了,如今不知那女子在也不在。”隨即寫下一簡帖,令左右尋問那女子消息。分付道,“若尋見他,就將我這簡兒與他,叫他快來。”
左右奉命去尋,偶然問著,他嫁了丹青大夫李從善。遂一逕到李家遞那簡此兒與他,章台柳見是臨安府太守差人,遂折開看時,卻是一首詩。詩雲: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
縱使柔條似舊垂,多應折在他人手。
章台柳看罷,乃與左右說道,“多多拜上相公,妾奉命守了一年以上,不見來娶,如今已嫁了丹青大夫了。”
左右聞此言,即便回府稟覆東坡道,“章台柳已嫁了一個丹青大夫,姓李名從善。”
東坡道,“是我負了他,他今已嫁了丹青大夫,汝等就將一幅紙與他丈夫李從善,叫他畫一枝楊柳來與我。”左右領了言語,去著李從善畫了一枝楊柳圖回來,遞與東披相公。東坡乃題詩一首在上,詩曰:
翠柳依依在路傍,不堪時暫被炎光。
終身難斷風狂性,無分遷移到畫堂。
東坡題罷,叫左右,“送將去,不要與李從善看。隻將此畫付與章台柳看。”左右遵命將去遞與那婦人,那婦人看見畫上有詩四句,況又畫他本名,看了一回,亦將筆來也題四句於畫上,令左右速帶回與東坡看。詩曰:
昔日章台舞細腰,行人任便折枝條。
而今已落丹青手,一任風吹不動搖。
左右辭了嫁人,回到府中,將畫遞與東坡。東坡看了,口稱,“難得,難得。”將來掛在書院中,安排筵席,請到佛印長老,龍井寺辨才長老,智果寺南軒長老並學士秦少遊,一同飲宴。酒至數巡,將那婦人的詩詞與眾人看,盡稱,“難得,累好奇才。”
東坡曰,“欲求列位珠玉一首在上以紀之,可乎。”隻見佛印長老道,“小僧先占一詞在上。”詞雲:
記到去年時節,春色湖光晴徹。楊柳綠依依,因甚行人折。聽說聽說,已屬他人風月。
辨才長老雲,“老僧也作一詞。”詞雲:
春色湖光如練,楊柳依稀拂麵。楊柳已離栽,向別家庭院。哀怨哀怨,欲見無由得見。
南軒長老雲,“老僧亦作一詞。”詞雲:
柳眼笑窺人送,嫋娜舞腰纖弄。那更柳眉效蹙,三件皆出眾。尊重尊重,已作一場春夢。
秦少遊曰,“小子也作一詞。”詞雲:
傳與東坡尊舅,欲作欄杆護佑。心性慢些兒,先著他人機勾。虛謬虛謬,這段姻緣生受。
東坡曰,“我亦作詩一首在上。”詩曰:
楊柳因風不自然,分明對麵沒姻緣。
如今落在丹青手,留與詩人作話傳。
詩罷,眾人大笑,盡醉而散。
至今風月江湖上,千古漁樵作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