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皇帝建立皇城時號稱建了九千九百九十一個宮舍,以取萬年之數。但細細數來,也不過三千六百所,隻不過在上報時虛虛誇了一誇,在上的不會一間間點算,在下的把賬目一平也就了了。倒是一幫底下的奴才對內裏的事了然的很。
皇帝的龍殿在皇城的正中,前方是上朝的金鑾殿,後方便是偌大的後妃宮室。以子寧宮為界限,外男一概不得入後宮。過了子寧宮便是一曲折回廊,上麵雕刻著祥瑞之獸,下麵鋪著紫青色的石磚。過了回廊,便是後妃的住處。正中是皇後的未央宮,左右兩側是貴妃的寢殿。景帝在位隻得三年,隻封了一幹妃子、貴人。貴妃品級還未有人得以冊封,於是這兩旁的宮室就空了下來。
後妃有九九八十一所宮室,各殿有各殿的特色,但無處不顯貴,無處不華麗。伺候嬪妃的太監大多在後妃的宮室旁有一個房間,若是得寵,便許個坐南朝北的好方向;若是不得寵,或是品級低,便與一幹太監混睡一屋。淨宮是個特殊的地方,隻有一人看守。王福是大內太監總管,平日裏伺候著皇帝的起居。他曆任兩朝皇帝而不倒,在當朝甚至更為得寵。是以,他雖依照規矩在龍殿旁設了個小房,但因他年歲高,皇帝便特許拓建了個八房的獨立院落給他,院落前安排兩位太監守門。王福得感聖恩,便央求皇上給自個兒的居社寫了個匾額,名叫“奉天居”。
做太監,做奴才,能做到這份上也算是完滿了。
我被帶到總管的院落已經三天了。三天內惡補了諸多宮中禮儀,在淨宮的三年歲月早已經讓我忘了這許多繁瑣的行禮,好在有些底子,是故三天撿了大多半。
大抵是因為靠近龍殿,所以這兒每日都以香皂淨身,還輔以花瓣的香氣,如此一番,也去了身上不少的淤泥、惡臭。
這兒的夥食也甚好,每日皆是葷素六份,因為王總管總要在皇上身旁伺候用膳,於是,飯桌上皆是在奉天居當值的小太監。幾日下來,倒也混的熟稔了。其中,王福的新徒弟小國子與我共處一屋,他性格天真爛漫,一雙大眼睛毫無心計,是以我待他最為親熱。
這三日過的很是舒適,我每日竄到藏書閣去翻閱前任留下製造香墨的文獻,得空便在房前大塊的空地上曬著太陽。小國子性格活潑,總是在我身旁嘰嘰喳喳地說著說,整日蹦蹦跳跳的。我雖然臉上帶著笑意,心裏也頗為高興,但總在最深處覺得心裏不得安寧,如今的歡快倒像是從哪兒偷來的一樣,來的如此容易。
畢竟我十六年的人生經驗告訴我,所謂的幸福往往像雲一樣聚集,又像風一樣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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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且驚且喜地度過三天後,就在當天夜裏,王福在飯後三刻回來。那時,我正偷著閑,和小國子在院子裏“曬”月亮。
“餃子,你說這月亮是什麼味道?”小國子躺著望向天空,一輪彎月正掛在天上。今天的夥食不錯,有他最愛的桂魚,這饞嘴的人便多吃了幾口,現在正打著飽嗝。估計是又餓了,看見那月亮,便隨口問我。
我笑了笑,與他肩並肩和衣蹲在地上,奉天居的天青色地磚極其上等,冬暖夏涼,此時正是春末世界,躺在遞上微微有些涼氣,很是舒服。“誰讓你喚我餃子的,你要叫我角子,就是牛角的角。”我在頭上比了個∠的樣子。
小國子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可你白白嫩嫩的,那身皮膚比宮裏的娘娘還要好,不就像個皮薄肉厚的大餃子。”他說者無心,我卻聽者有意,一聽大驚,連忙坐起,捂著他的嘴,正經顏色地看著他:“小國子,這話可不帶信口胡說的,你要再說這種話,就是想我被喀嚓了。”我做了個頭被砍的姿勢。
小國子是今年春末入的宮,入宮隻有半個月,雖說師傅是王總管,但有些話依舊是小孩子心性順口就說。他顯然是沒看到我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嚇到了,隻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嗚嗚點頭。大約是覺得一下不夠,竟連點了七八下。
我見他那嚇壞了的小模樣,小嘴微微嘟起,像極了往日被欺負的小兔子,忍不住笑了笑,放下捂著他嘴巴的手。
不想,就在鬆開他嘴巴的那瞬間,聽得一聲“噗”的巨響,接著就是一股難以名狀的臭味。我低頭看小國子,卻見他耳垂紅的似朱砂,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看著地麵,一副“我認罪”的乖巧模樣。
“你這小子,使這樣的花招,還不快去!”我在他頭上敲了個板栗,見他還是低著頭,如大姑娘一般不肯動彈,“好了好了,剛剛還說我,你這樣才像小姑娘呢,不就是肚子不舒服,去不就得了。”我邊捏他的臉邊說,別說,滑滑嫩嫩的,像宮裏上等的香膏。
他依舊不動,隻是頭愈發地垂地低了,那紅色已經從耳垂燒上了脖子,紅的很。
“哎,我轉身總可以了吧,快去吧,別憋壞了。”我無奈地看著小國子,見他依舊不動,便隻好轉過身去。果然,如此隻站了三秒,便聽見開始緩慢挪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