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伯母,我把您給我帶的貨物的款提來了。”年輕司機說著拎起一個鼓鼓囊囊的手提包:“這是人民幣13145元,您點點數兒。”
李琅毫無思想準備,見麵前小山般矗起一堆小麵額的人民幣,來不及思索地數完錢,見與年輕司機說的錢數相吻合,便連連點頭:“對,對。”
“不對!”突然間李琅的夫人向喜形於色的年輕司機正色問道:“X先生,你原先打電話講的是要付外彙的,怎麼變成給人民幣了呢?”
年輕司機被李琅夫人突如其來的質問弄得無言以對,嘴裏“這,這……”地好像短了半截舌頭,臉上堆起的笑紋失去了水份,似幹涸的河床龜裂的淤泥。
“是呀!”李琅驀地醒悟過來,“X先生,原先說好給外彙的嘛。你看看我們到了北京才一天多,住賓館,坐車還有吃飯,都要外彙券。瞧瞧,你都給的人民幣,我們豈不寸步難行!”他臉上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是,沒錯,我是曾經講給你們外彙。”年輕司機臉上的尷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泰然自若,那神態告訴對方:這種場麵我經得多了。於是他話題一轉,“大陸有句俗語叫計劃趕不上變化。前些天我手頭兒上是有點外彙,可已經用完了,現在隻有給人民幣。”
“你這個X先生說話要算數嘛!”李琅夫人個子不高,高額頭,深眼窩,典型閩南人長相,加之穿著入時,看上去很機敏。她以快節奏的台灣普通話說:“你應該曉得啦,我們帶過來的這些東西都是用美金買的,而且還是不用再納稅的。那1:3.7,是兌換的牌價,不是指買我們帶來的那些東西。你現在給我們人民幣,我們是要吃大虧的呀!”
“是呀,X先生。”李琅搶著補充道:“我還沒告訴你,我帶這些東西在香港轉乘飛機,行李超重,被罰了三百多元港幣。”
年輕司機臉一沉,目光頓然變冷:“我再告訴你們一遍,我現在隻能拿出人民幣,要外彙可沒有!”
“你不想想,給我們這麼多人民幣,我們吃了大虧啦!”
“這已經包括給你們的酬金了。如果按照報紙上公布的彙率,我隻給你們10609.639元。我所以給你們13145元,包括2500元購物傭金。怎麼著?每個大件是按二三百元的勞務費計算的,沒白使喚你們!”
“不給外彙,把提貨單退我們總是應該的吧!”
“對不起,貨物我都提出來了!錢也付了,你們非要外彙不可,那就耐心等著吧!”司機說完便揚長而去。
李琅夫婦麵麵相覷,一時間呆若木雞。
四
李琅夫婦於失落和惴惴不安中在北京遊覽了五天時間,途經南京小憩後便來到上海老母身邊。
在北京幾日,他們也曾與年輕司機就改付外彙問題進行過交涉。年輕司機雖然沒有斷然拒絕,但回答話語卻是帶駁斥和威懾性的:“你們給我帶這些東西,不也是想多撈幾個錢麼。再說,我是請你們帶東西,也沒有把刀架在你們脖子上!這事兒,咱們隻能慢慢商量,要是來硬的,我願意奉陪!”
“好怕人啊!”李琅惶恐地對夫人說。他想起台灣和香港經常因經濟糾紛發生的“捅刀子事件”,就覺得後脖梗子有一股匕首般嚇人的寒氣,不禁毛骨悚然,“算了吧,不要惹出大事來喲!”
“跟他要,北京不是台灣,社會治安很好,他不敢胡作非為!”李琅夫人的看法倒是很客觀。
“吃這點虧不算什麼,遇事還是圖個平安吧!”李琅連勸帶哀告,方將這件事平息下來,可他們到上海向侄女李秀蘭等一說,立刻又掀起了軒然大波。
先是由李琅用長途電話與年輕司機就改付外彙事“舊話重提”。繼而是李秀蘭等披掛上陣對年輕司機進行指責和通牒似的正告。司機呢,更是叫號似的不服輸:“你們不是想要東西嗎?那就來吧,我奉還!”
不知年輕司機如意算盤打錯了呢,還是李秀全等覺得李琅帶回的這些家用電器相當貴重不應該落入他人之手,總之是一行四人踏上了北上的列車並且出其不意地在一家賓館堵住了年輕司機。
雙方見麵的氣氛應該是帶火藥味兒的。可是事實卻不然。年輕司機雖然突然見到李秀蘭等感到意外,意外裏也不免流露出些許緊張,但他仍處變不驚地安撫住他們:“你們來了就好辦了。東西我還沒拆封,在家裏放著,晚上你們到我家,一來談談解決的辦法,二來也看看東西全不全,你們不也就放心啦?”
李秀蘭等覺得年輕司機並不像想象中的凶頑蠻橫,說出的話也在理,便點頭應允。
晚飯後李秀蘭等順當地敲開了他家的門。但是開門者不是年輕司機而是他的母親。
年輕司機躲避了?沒有。此刻他正在烏煙瘴氣的裏屋跟幾個哥們兒打麻將。發酵般的汗腥味兒攪拌著臭胳肢窩似的進口香煙味兒令人作嘔,甚至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看到了吧,那幾件就是李琅給我帶來的,一樣都不少。”司機一撩眼皮,目光中充滿鄙夷的神色。
“不用看了,我們相信你。那什麼時候把這些東西退給我們呢?”李秀蘭詢問地說。
“退給你們?”年輕司機不悅地拉了個長音,接著冷冷一笑:“那好哇,請拿來!”
“要什麼?”李秀蘭不解地問。
“李琅的委托書。”
“不是在電話中講清楚我們幾個人的名字嘛,還要什麼委托書?”李秀蘭盡管有意放大嗓音,仍然聽得出她心裏感到忘記帶委托書而陷入被動的苦惱。
“沒有李琅的親筆信,空口說白話,對不起,我不認識你_們!”年輕司機開始下逐客令了。
“你不要耍賴,你用人民幣騙取我叔叔用外彙買的東西,你不退給我們就不行!”李秀蘭也變臉了。
“既然你承認這是李琅帶來的東西,要退也該退給他,他本人為什麼不來?”年輕司機嘲弄地反問道。
“我叔叔探親的日期快用完了,過幾天他得回台灣。再說,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
“你說李琅是你叔叔,我說他和我們還是親戚呢,為什麼明明是給我們帶來的東西要退給你們?!”年輕司機的母親也忍不住參戰了。
“你們不要胡攪蠻纏!”李秀蘭此時大有“秀才遇到兵”的感覺,氣咻咻地指著年輕司機,“你要不退還,我們明天就去單位找你的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