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黎明時的呼救聲(3 / 3)

邢繼憲示意地向馬曉軍一甩下巴頦兒,馬曉軍會意地立刻把趙小水帶了下去。

魏明喜心樂懷籲了口氣,似乎心裏從來沒有現在這樣暢快,滿臉堆笑地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想到這件案子這麼順順當當地就搞清楚了。”

年輕的公安局長卻微微一笑,果斷地說道:“魏隊長,馬上通知司機,我們立刻去馬香娥家!”

順藤摸瓜

節氣不等人。

春分過後,田野村莊完全披上了綠的新裝。馬香娥家大門右側的一棵一圍粗的老槐樹,密匝匝的枝頭,漾翠吐綠,遠遠看去,在迷濛暮靄的遮掩下,像一個淺綠色的湖。這座農家小院,豬入圈,雞進窩,平展展的院子清掃得像鏡麵似的連個雞毛草屑都沒有,這裏那裏,收拾得井井有條,十分潔淨,處處顯露著女主人勤快、賢慧而又要強的性格。

這當兒,邢繼憲在蒼茫的暮色中正細細檢查槐樹下的圍牆,看過一遍之後向下一招手:“魏隊長,你再來檢查一遍。”

刑偵隊長等邢繼憲下來,噌噌幾下躍上木梯,用他那富有經驗的銳利目光急速一掠之後,縱身從木梯上跳下來。這一連串動作敏捷瀟灑,頗有點武俠風采。

“怎麼,牆頭上沒有發現腳踩過的痕跡?”

刑偵隊長不動聲色地答:“沒有。”

“你在下麵給我做點保護,我來扮演一下趙小水的角色。”邢繼憲說完走到樹下。

魏明一見急忙追上去,伸手勸阻地拉住正要挽袖上樹的邢繼憲:“不行,你上去危險,還是我來吧。”

年輕的公安局長兩眼流露出由衷的感激:“我來吧。不是說要知道梨子的滋味,最好是親口嚐一嚐嗎?還是我上去試一試,論年齡,我總比你年輕幾歲,腿腳靈活些。你要看著我,隻要不是仰麵朝天摔下來就不要伸手接,不然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刑偵隊長見邢繼憲執意親自實踐一下,隻得遵從地一點頭:“那好吧。”

邢繼憲三扒兩蹬躥到老槐樹頂端的枝杈頭上,身輕如猿,迅捷似狸。他雙手緊緊抓住一個伸向院裏的小臂粗的樹杈,轉臉向刑偵隊長詼諧地說:“魏隊長,當心我來個‘老頭兒鑽被窩兒’,注意,我可要跳啦。”

邢繼憲猛地吸了口大氣,身子往下一蹲,正要往下跳,驀地發現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正偷眼觀察著他,當兩個人的目光剛剛相撞時,那個男子閃身進了李東順的家。他心裏微微一動,但並沒有引起懷疑,於是,他兩腳狠狠用力一登,整個身子騰空而起,像春燕掠水似地越過牆頭上的酸棗枝,飛身下落,“咚”的一聲站在院裏光潔的土地上,身子前俯後仰地歪了幾歪,硬是靠雙臂的擺動保持住了平衡,兩腳站在原地一動沒動。

刑偵隊長情不自熱地說了句上級對下級所使用的讚語:“嗯,不錯!還真有你的。”

年輕的公安局長聽到誇獎又是擺手又是搖頭:“不行,不行,還差得遠哩。”那神態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樣子。

兩個人開懷地笑了,笑聲裏充溢著和諧、誠摯和親密。

邢繼憲和魏明並非老搭檔,也非老同事。邢繼憲原先在部隊工作,是空軍某航空兵師的保衛科長。兩年前他轉業回到縣裏時,由於公安局的老局長還在位子上,他便當了一名副局長。倘若根據他在部隊的原有職務跟現在的職務套的話,顯然安排得有些偏低。因為師保衛科長是副團級幹部,而縣公安局副局長不過是個營級幹部。然而,邢繼憲卻二話沒說,愉快地走馬上任了。今年在調整公安局領導班子時,老局長通曉大局,深明大義,不僅主動讓賢,並且力薦邢繼憲擔任公安局第一把手的職務。老局長的榜樣作用,在公安局上上下下產生了深刻的影響。魏明就是一例,他並不以“元老派”自居,更不以行家裏手自恃,而是對年輕的公安局長尊重、信任和支持。

“魏隊長,你看。”邢繼憲說著向前跨了一步,隻見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出現兩個極明顯的腳印,量一量足有半指深。

刑偵隊長一見兩隻清晰的腳印,一雙鷹隼一般的銳利而機警的目光閃電似地急掠左右,在鏡麵似的地上卻沒有其它任何腳印的痕跡。他那凝思的眉宇迅疾地現出一個“川”字形的深溝,喃喃地說了句:

“馬香娥會不會打掃院子把腳印掃掉呢?”

邢繼憲立刻答道:“開始我也這樣想過。可是又一想,馬上把這個疑問否定了。原因是我們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即現在已是春暖的季節了,土質由冬天的板結而變得鬆軟了。院子清掃得這樣光溜溜的,如果從槐樹上跳下來,留下的腳印一定會很深,隻要不是有意用鐵鍬把它填平,是不會不留下痕跡的。你說呢?”

“有道理!”魏明讚同地一擂巴掌,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這個老公安受了騙,憤怒與愧悔交加,“趙小水這家夥耍了個花招,可是他既然一口承認自己是罪犯,卻又在這個問題上搞欺騙,莫非背後還有名堂?”

年輕的公安局長一聲沒吭。他圍繞著牆頭認真地搜尋著,最後來到用竹片結紮的大門前,自問自答地道:“趙小水既然不是從槐樹上跳到院子裏來的,那麼會不會從竹片門上翻躍而過呢?不會,這個竹片柵欄大門不僅很高,而且上麵削得像一把把刺刀似的,他一般不敢。難道他能插翅飛進來?”

一時間,這座潔淨的小院在灰濛濛的暮色中彌漫起緊張而沉悶的氣氛。

“邢局長,讓我回去馬上審問趙小水,我要叫他老老實實地把這個問題交代清楚!”魏明急火火地請求道。

邢繼憲搖搖頭:“讓我們再仔細考慮一下。”

“現在線頭不是又斷了嘛!”魏明多少有點沉不住氣了。

邢繼憲有意調劑氣氛地說:“老魏,你還會不會唱《社員都是向陽花》這首歌?其中有句歌詞,叫作‘瓜兒離不開藤,藤兒離不開瓜’。我們現在既然已經發現‘藤’了,何不來它個順藤摸瓜?”

“現在的問題是時間不允許再拖延。”魏明苦澀地咂了一咂嘴。

這時,院外響起馬車銅鈴的叮咚聲和車把式的粗門大嗓的吆喝聲。

邢繼憲突然問道:“房後麵住的是誰?”

“李東順。”

“他現在在搞什麼?”

“自己辦了一個冶煉廠,一年工夫就成了萬元戶。”

“走,參觀一下去!”年輕的公安局長說完饒有興致地走了過去。

蛛絲馬跡

“邢局長,屋裏請,屋裏請。”

馬香娥的鄰居李東順是個三十五六歲的壯年漢子,他上身穿著藏藍色滌卡上衣,下身是豆青色凡爾丁褲子,腳登一雙拋光豬皮鞋。他右手夾著一支過濾嘴香煙,穿著舉止一副棄農從工的新型企業家的派頭。

“要不是我的鄰居出了點事兒,邢局長難得光臨寒舍,真是不勝榮幸!”他一麵頻頻謙讓,一麵扭脖子向東間屋喊了一聲:“小菊他媽,沏壺茶,放福建的鐵觀音,有客人來了,聽見沒有?”

“哎,聽到啦!”東間屋立刻響起一個女人的回答,聲音有些嘶啞。

“老李呀,告訴大嫂不要麻煩了,我們馬上就得走。”邢繼憲連忙勸阻著。

“哪能呢?既來之,則安之嘛。飯我就不預備了,如果連口水都不喝,是不是瞧不起我?”李東順熱情地往屋裏讓著,並且微露不悅地將了邢繼憲一軍。

魏明立刻插話道:“老李呀,你現在可是鳥槍換炮了,成了鼎鼎大名的冶煉公司的總經理了。”

“魏隊長,您別埋汰我了。瞧,就這麼區區彈丸之地,有多大蹦達頭兒?就像城裏人譏笑我們說的那樣,不過是個土鬧兒。”

邢繼憲趁機隨著李東順的話音觀察著整個院落,並脫口問了一句:“老李啊,你這個公司叫什麼名字?”

“叫興華。嘿嘿,上麵兒不是總提要振興中華嘛。”李東順眉裏眼裏都溢著得意的笑容。

邢繼憲低吟地:“興華冶煉公司。好響亮的一個名字,夠氣派!”

“那是!”刑偵隊長跟著唱讚歌。

“邢局長,您可實在過獎了。不瞞您說,我這不過是拉大旗作虎皮,自己給自己壯壯門麵。我這點家底魏隊長清楚,廠房不過兩間,資本不過上萬,井裏遊泳,沒多大撲騰頭兒。”李東順雖然近似自我挖苦地說著,臉上卻像倒滿水的木桶往外漫著洋洋得意和自負的神情。

邢繼憲聽了李東順的話,心裏像被一個鐵鉤子鉤了一下。李東順在短短的談話中情不自禁地兩次為冶煉場所的狹小而叫苦不迭呢,實際情況又的確如此。三間北房兩間被冶煉爐所盤踞,他的家人不得不擁擠地住在低矮的東廂房裏。不甚寬敞的院子裏堆滿了銅屑、煤炭和木柴,兩間土坯西屋是給幫工人居住的。大門外停放著兩輛膠輪馬車,車上裝著沒來得及卸下的銅屑和煤炭,兩匹火炭一樣紅的高頭大馬在東牆根兒上貪婪地咀嚼著草料,渾身濕淋淋的,顯然是剛剛拉貨回來。屋裏屋外實在是擁擠不堪,好像一個堆滿貨物的雜貨店,大有向外擴張的需要。而妨礙其膨脹的則是馬香娥的房屋,它像閘門一樣把李東順的冶煉公司給禁錮住了,使公司像一個巨人被憋困在一張狹窄的床上難以伸開手腳。年輕的公安局長古怪地說了句:“老李,看來要把興華冶煉公司辦得更紅火,當務之急是要擴大地盤啊!”

“是。唔,不不,現在還算過得去。”李東順來了個肯定又否定,臉上的表情也一明一暗,兩眼警覺地注視著邢繼憲的臉色,似乎發現了什麼不祥的征兆。當他看到公安局長的表情沒有異常變化,才輕輕籲了一口氣,似乎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又落到實處。然而,盡管李東順方才的緊張情緒掩飾得很乖巧,但是也未能逃脫邢繼憲犀利的目光。邢繼憲好像很有興致地在北間屋參觀了兩座冶煉爐,站在門口專注地打量著馬香娥的四間北房,突然岔開話題說:“老李,聽馬香娥同誌說,這幾年你給了她們很多幫助,你主動為軍屬排憂解難,很值得人們學習。”

李東順聞聽腦袋搖得像個撥郎鼓:“應該的,應該的。”

“邢局長,茶沏好了,請到屋裏喝一杯吧。”李東順的妻子走了出來,熱情地說著。

邢繼憲看了一眼站在麵前的這個女人,中等偏低的個子,大概由於身板單薄的緣故,顯得過於瘦小。黃蠟蠟的臉上稀疏地分布著幾個芝麻粒大的黑雀子,說不上難看,但也決不漂亮。眼角的幾道淺淺的魚尾紋透著終日辛勞的憔悴,會說話似的目光中顯得精明,使人一看就知道是個理家過日子的好幫手。

“大嫂,我們一來給你添麻煩了。”邢繼憲表示歉意地說。

“喲,瞧您說的,要不是香娥遇到點膩煩事兒,八抬大轎想請您還不一定請得來呢。”麵前的這個女人伶牙俐齒,話出口像炒崩豆似的,嘎巴脆。

“大嫂,剛才我跟老李說,你們過去可幫了馬香娥同誌不少忙啊!”

“嗨,那還不是應該的。老李和香娥家的老唐從小是同學,又是盟兄弟,在家時兩人好得都穿一條褲子。要說香娥也真是不容易,一個婦道人家帶著個吃奶的孩子,家裏外頭都她一個人操持。”

“老唐沒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沒有。兩個老人前幾年就沒了。老唐是個獨生子,香娥的娘家離我們這兒二十多裏地,來回一趟也不容易。我們又是前後鄰居,她有困難,我們哪兒能看著不管哪?”

“大嫂,你……”邢繼憲被這能說會道的女人的一番話說得興奮不已,他正要表示一下發自肺腑的讚譽,發現這個女人正揚著下頦兒滿臉微笑地望著她的丈夫。

不知道麵前這個女人從丈夫的目光中得到什麼暗示,轉過身來向邢繼憲喋喋不休地說:“要說香娥這個人可也真是,好不容易熬到符合隨軍條件了,可也不知她著什麼魔了,說啥現在也不走,也不知有什麼可留戀?自從和老唐結了婚,一年要守十一個月的空枕頭,涼被窩兒還沒鑽夠哇?如果舍不得丟下,大不了我們該花多少錢就花多少錢買過來不就得了。這一來可倒好,出了這檔子事,出來進去還怎麼見人?唉!”

“這麼說,她隻有一走才能了事?”邢繼憲隨問了一句。

“可不,這種事單憑上下嘴唇一說,誰會真信?還是走得遠遠的好,誰愛說什麼說什麼,反正也聽不到了。邢繼憲局長,您說我這話在不在理兒?”

李東順突然臉蛋子一耷拉,衝著自己的老婆吼道:“人家走不走關你屁事?邢局長公務在身就聽你瞎嚓嚓,沒事去哄孩子去!”

麵前的這個女人受到李東順像訓教孩子似的嗬斥,當著生人麵臉上有點掛不住,惱怒地一扭身子,悻悻地走了。

李東順見邢繼憲兩眼定定地看著他,覺得像兩把鋒利的匕首熱辣辣地刺進他的胸膛,嘴角痙攣地抽搐了幾下,麵部的線條變得十分僵硬,勉強地扯動上下嘴唇,解釋地說:“婦道人家說話著三不著兩。香娥不願隨軍,是不肯拖丈夫的後腿,作為鄰居,應該支持她這種高尚的行為。邢局長,你說我這話對不對?”

“完全正確。”邢繼憲一麵回答,一麵參觀似地在院裏搜尋著什麼。驀地,他的兩眼盯在東廂屋與北屋間的聲道處,隻見一個木梯躲藏地躺在牆根下,上麵橫七豎八地蓋著樹枝和木板。

李東順見邢繼憲發現了木梯,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好像被冰凍得僵了似的毫無血色。他立刻上前一步跨到邢繼憲麵前:“局長,快請進屋喝口茶吧,不然都放涼了。”

邢繼憲好像為了打消李東順的疑慮,輕鬆地一笑:“不喝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說著轉身走出了這座擁擠不堪的宅院。

李東順呆呆地站在原地,儼然像根戳在院子中間的木樁子。

一針見血

草綠色的吉普車以每小時九十公裏的速度沿柏油公路風馳電掣般地向縣城急駛。

“邢局長,我看李東順心裏有鬼!”坐在吉普車後排座位上的刑偵隊長向前探著身子,對坐在駕駛員身邊的邢繼憲說,話出口像衝破閘門的水,又急又快。

邢繼憲聞聽猛地轉過身子:“你是從哪些地方觀察出來的?”

魏明開口便答:“從兩個方麵:第一,當你看到那個被樹枝木板遮蓋起來的梯子時,我發現李東順的神色變得非常緊張和不安,說明他心情很惶恐。為了轉移視線,他急忙跑到你麵前,請你進屋喝茶,這就充分說明他在極力掩蓋。第二,從他和他老婆的言談話語中看出,對馬香娥的房子,他已是虎視眈眈,垂涎三尺,大有鯨吞之意。”

“還有什麼?”

“沒有了。”

“我看你發現的這些就是蛛絲馬跡。”邢繼憲肯定了刑偵隊長的判斷。

“下一步該怎麼辦?”

“你的意見呢?”

“馬上審問趙小水!”

“好,就這麼辦。”

二十分鍾後,趙小水被馬曉軍帶到了審訊室。

兩個小時不到,趙小水第二次被審訊,他已經預感到大事不好,一反過去的怯懦和服帖,冥頑驕橫地梗著脖子,擺出一副死豬不怕熱水燙的架式,妄圖負隅頑抗。

“趙小水!”刑偵隊長一看趙小水這副野蠻醜陋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沒想到自己這個老公安竟然一度受了他的欺騙。他在心裏暗暗提醒自己,決不可掉以輕心。

“有。”趙小水聽到喊他,不屑一顧地連眼皮沒撩,索性抬頭望天。

麵對趙小水的傲慢,刑偵隊長的兩隻大手攥成油錘般的拳頭,滿腔的怒火一古腦兒湧到頭上,但他理智地克服著衝動的感情:“你下去以後考慮得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趙小水一翻白眼,那生硬的質問口氣似乎受審對象不是他而是刑偵隊長。

“裝什麼糊塗!”魏明忍不住霍地舉起了拳頭,但是當要狠狠砸在桌麵上時,卻懸在半空中不動了,因為他從眼睛的餘光中發現邢繼憲向他投過來示意不要急躁的目光。他那碩大的喉結緩緩落下,他把燎著胸膛的怒火硬是壓了下去,“我是問你還有什麼問題沒有交代清楚?”

“我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趙小水一甩腦袋,腦門往前伸著,兩眼敵視地瞪著刑偵隊長,頗像個凶蠻角鬥士。

“砰”地一聲,年輕氣盛的馬曉軍對於趙小水的囂張氣焰實在難以容忍,用拳頭擂開了桌子,“你放老實點兒!”

趙小水輕蔑地一撩眼皮,隨之鼻孔裏不甘示弱地哼了一聲。

此刻,審訊室的氣氛緊張極了,似乎劃根火柴就會點著。

“趙小水,想不到你還真有點不成功便成仁的英雄氣概。”年輕的公安局長坦然自若地微微一笑,“遺憾的是你這種英雄行為沒有用在正地方。如果是在抗日戰爭中,你像父輩們那樣為了挽救民族危亡和拯救祖國無所畏懼而視死如歸,我敢斷言你不是戰鬥英雄也會立大功。可是你現在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犯下了為法律所不容的罪行,非但不老老實實交代自己的問題,痛心疾首地以實際行動向自己的昨天告別,爭取寬大處理,重新做人,成為一個新時代的新青年,反而執迷不悟,企圖以蠻橫和抵賴對抗法律,你這算哪路英雄好漢?過去的草莽英雄還拍著胸脯敢講好漢做事好漢當哪,可是你連起碼的犯罪事實都遮遮蓋蓋,你還梗什麼脖子?好像腦袋落地不過碗大的疤似的。裝什麼硬漢子?”

趙小水聽了邢繼憲近似嘲弄實則婉轉教訓的一番話,梗著的脖子慢慢地耷拉下來。

“趙小水,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跳到馬香娥家的院子裏的?”邢繼憲不失時機地來了個直瞄直射。

趙小水背後像挨了一刀似地一哆嗦,臉色黃裏透白,目光失神地呆呆看著年輕的公安局長,嘴裏像咬掉了半截舌頭,嗚嗚嚕嚕地:“我,我……”

邢繼憲接著又是一個一針見血:“根據我們偵察的情況充分說明你不是從槐樹上跳進去的,而是從房上過去的。”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這樣明確地給你說出來,決不是搞誘供,而是要你老老實實承認事實,承認你玩弄的騙人把戲!”

趙小水一眨不眨的眼睛頹然失色,原有的一絲希冀和僥幸隨之喪失了,宛如即將熄滅的燭光。他有氣無力地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聲音,活像由水裏被拋到岸邊的一條鯽魚。但是他又怕落個冥頑不化的罪名,急忙點了點頭,那哭喪的臉比嚎啕大哭還難看。

“回答審問的問題要說‘是’或者‘不是’,不要用點頭或搖頭的方式。”刑偵隊長鐵青著臉低吼一聲,兩眼閃著鄙夷的目光。

趙小水不敢怠慢地伸了伸脖子,急忙補充地回答道:“是。”

“與你一起作案的還有什麼人?”年輕的公安局長威嚴地質問道,話語像槍膛裏噴射而出的子彈。

“李東順。”趙小水用力一憋氣,把這三個字硬是從牙縫裏擠了出來。

“還有什麼人?”

“沒有了。”

“你為什麼聽從李東順的指使?”

“因、因為事成了可以撈到更大的油水。”

刑偵隊長像個怒目金剛似地正要勒令趙小水詳詳細細地交代出與李東順狼狽為奸的全部罪行,邢繼憲已經拍案而起:“魏隊長,你和馬曉軍帶上逮捕令,立刻把李東順捉拿歸案!”

“是!”

不多時,警車轟鳴的發動機聲驟然響起,震得寧靜的夜空直抖。

又生疑雲

縣城的夜,愈發顯得朦朧。

似圓非圓的月亮,像個被高高的竹竿挑著的大紅燈籠,在斜刺裏吹來的東南風的推搡下,顫悠悠地向西邊天際垂落。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已經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靄,輕紗似地罩在月亮上,似雲似煙,使沉沉的大地憑添了奇幻般的色彩。

此刻,等待魏明捉拿罪犯歸來的年輕的公安局長雙眉緊鎖,伏案凝思,炯炯發亮的眸子沒有絲毫的倦意。由於連日辛勞,臉色顯得蒼白,但他仍像一個用功的學生遇到一道難解的數學題一樣深沉地思索著。

李東順雖然還沒有被抓來,也還沒有聽到他的供詞,但是其罪行已經基本上明朗了,剩下的基本上是一些法律程序問題。眼下令人費解的,不在於這樁案件有多麼蹊蹺,花費了多少氣力;也不在於罪犯怎樣善於偽裝,機關算盡,而在於這樁案件的主謀不是別人卻是被馬香娥視為恩人的李東順。過去,李東順出於與馬香娥愛人的至交關係曾慷慨地伸出援助之手,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那麼時至今日為什麼竟然煞費苦心地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