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雲天一打開車門,牛牛就跑過去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同時向落在後麵的蘇海濤和知夢招手道:“奶奶、阿姨,你們快點啊。”
蘇海濤看一眼知夢,說:“知夢,現在還不太晚,咱倆走走?”
“好的。”
蘇海濤便緊走幾步到車邊,對上官雲天說:“雲天,你和牛牛先走吧,我和知夢溜達著回去。”
上官雲天看了母親一眼,立刻明白了她要單獨同知夢走走的意思,這使他心中不禁對母親湧上一股感激之情。但是,想到這裏離他們的住處比較遠,就不放心地說:“這裏離家挺遠的呢,要不這樣,我把牛牛先送回家,然後再回來接你們。”
“讓孩子一個人在家還成?你就甭管我們了,兩個大人還能回不了家?我們走累了就打車。”蘇海濤說。
“也好。那我們就先走了。媽,注意安全啊。”上官雲天從車鏡裏看了站在稍後一點的知夢一眼,便踩下了油門。
馬路兩旁店鋪、高樓上裝飾的霓虹燈,不停地變換著顏色和圖案。
蘇海濤和知夢在便道上走著,各自想著心事。
蘇海濤說:“知夢,剛才你說早就把我當成了母親,那麼,我可以像母親一樣問你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知夢輕言細語地說。但是,如果公正地看她的內心,其實她是極力抗拒著的,因為她現在不願回答任何人的任何問題。
“關於出國一事,能再考慮一下嗎?你現在這種狀況是需要換個環境調整一下,可是,難道非要到國外嗎?天高地遠、山高水長的,語言又不通,想到這些我就為你揪心呢,孩子。”
“您疼我愛我,放心不下我到那麼遠的地方,這些我都清楚。可是伯母,我不能不這麼做,我必須要……離開這裏遠遠的,希望您理解。”
“我理解,但你這是在折磨自己,知夢!而且你對自己的折磨超出了我原來的想象。我從你的臉上,你的眼神裏,都看出了這種折磨的痕跡……孩子,我該怎樣對你說呢,怎麼才能讓你擺脫心靈上的重負呢?……”蘇海濤直截了當地觸及了知夢內心深處的痛苦。
知夢的眼睛裏有了淚花,為了不讓蘇海濤看到,她將臉扭向一邊,假裝去欣賞路邊一家店鋪櫥窗裏的服裝。良久,她才將淚水咽下。她轉過頭來,緩緩地搖著頭,說:
“我永遠也擺脫不掉,伯母。因為我的原因,青揚走得那麼淒涼;而他那身無任何疾病的父親,兩個月之後也追他而去……”良久,知夢又說,“我到青揚家鄉之後,老人隻流過一次眼淚,在人們麵前他一直都顯得那麼堅強,但是我清楚,其實他心裏苦著呢!白發人送黑發人,那是世界上最撕心揪肺的事啊!伯母您說,想到這兩條生命,我怎麼可能擺脫得了呢?”
“你不能一味地這樣想,其實,我覺得你並不太了解你丈夫的心。在我看來,你丈夫是因為愛你才把他自己的生活視為枷鎖。這一點,我想你心裏一定很清楚,你隻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是的,我永遠也不會承認。不過,現在這些已經無關緊要了。青揚雖然走了,但他給了我15年的恩愛生活,我這一生是完整的。”
“可你還這麼年輕,你完全可以重新擁有新的生活,我想那也是逝者所希望的。”
知夢苦苦一笑,輕輕搖著頭,說:“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要出去,否則,在國內的任何一個地方,我可能都很難……很難使自己不再去和雲天見麵。而那樣的話,我就永遠也不能被救贖。我選擇出國,實際上是選擇了自我流放,隻有這樣,我才能真正得到救贖。伯母,請您理解我,也希望雲天能理解我。”
“知夢……”蘇海濤還能說什麼呢?她的嘴張了幾張,卻什麼也沒說出。
良久,蘇海濤才輕輕歎了口氣,說:“雲天的心裏再也裝不下其他女人了!”
蘇海濤望著一臉戚容的知夢,感到她在經曆過生活中一係列變故之後,顯得越發沉靜、美麗了,隻是這種美麗讓人感到某種寒意。
半晌,蘇海濤才將目光從知夢那幹淨的臉上移開,平視著前方的萬家燈火,她的眼睛潮濕了,——為知夢,也為兒子上官雲天。看來,她想請知夢留在國內的願望,已經不可能了。
但是,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她的心真會得到安寧嗎?
蘇海濤想問,但思量再三,還是把已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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