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海濤哪能想到這會兒工夫知夢想了如此多的事情。她聽不到聲音,以為電話斷了,便又“喂”了一聲。
知夢這才如夢方醒,從遙遠的遐思中回來:“噢,伯母,這麼久不見了,我很想您,巴不得立刻見到您;可我重孝在身,能不串門還是不串吧。要不,我們出去吃,我還真有件事要跟您念叨念叨呢。”
“喂,知夢,”話筒裏傳來上官雲天的聲音,“你是說出去吃飯嗎?”
知夢聽著上官雲天那雖然急切卻仍然不失溫存的聲音,心像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一股說不清的滋味湧上了心頭。有那麼一刹那,她覺得自己就要在這個聲音的召喚下,放棄出國的決定了。但是,她很快就克製住了這種情緒。
“雲天,還是出去聚吧,我有件事也想跟你們說一說。地方你選,我請客。哦,選家環境好、又適合牛牛口味的飯店。”
“那就‘春來軒’吧。不用你請客。”
“不行,第一次和孩子在一起吃飯,一定我請。”
上官雲天沒再就這個話茬說什麼,隻是問:“車在我的門前等你?”
“可以,我馬上就到。”
“春來軒”飯店的“荷花塘”雅間。用餐的整個過程中,知夢一直控製著自己的情緒,在大家麵前強裝笑顏。她還沒有把自己春節後就要出國的消息告訴他們,她怕破壞了大家的好心情。現在,用餐就要接近尾聲了,她感到不能不說了。
知夢看了上官雲天一眼,但她的目光沒敢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迅速轉移到蘇海濤的臉上。整個晚上她都沒敢正麵看上官雲天一眼,她怕一接觸他那熱烈的目光,自己會受不了。
知夢望著蘇海濤,說:“伯母,我有件事情要告訴您,春節過後我就要去美國了。”
知夢此話一出口,蘇海濤和上官雲天都愣住了,他們怔怔地望著知夢,似乎沒聽清她在說什麼。
半晌,上官雲天好像才反應過來,他有些不相信:“知夢,你在開玩笑吧?軍委有明文規定,軍人是不允許出國的。”
上官雲天的話讓知夢的心碎了,但她沒有把目光轉向他。她情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手,將蘇海濤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發顫的聲音裏泄露了她內心的所有痛苦:“我的轉業申請已經被批準了,我從湖南急著趕回來就是為了辦手續。”
知夢眼睛雖然望著蘇海濤,但她的話是說給上官雲天聽的:“我必須要離開清江,換換環境,調整一下,我……”知夢說不下去了,眼睛深深地垂了下去。
沉默。蘇海濤和上官雲天都在沉默。此刻,他們不知該說些什麼。
良久,知夢才抬起頭來,開口打破這讓人壓抑的沉默:“伯母,我早就把您當成了自己的母親,您能原諒我沒和您商量一下,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是嗎?我知道您能理解我。”
蘇海濤的眼裏早就浸滿了淚花,她的頭微微動著,讓人分不清是搖頭還是點頭。當她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時,連忙拿起麵前的一張餐巾紙,在眼睛上按了按,然後拍著知夢的手,說:“是啊,是該調整一下,可是孩子……”話說到此,蘇海濤就戛然止口了。
知夢也不去問,她隻是柔情地望著蘇海濤,心底深處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倒是牛牛,見蘇海濤不是很開心的樣子,就離開自己的座位,偎到蘇海濤懷裏,搖著她的胳膊說:“奶奶,你不開心啦?是因為知夢阿姨要去美國嗎?你不願意她去嗎?”
蘇海濤疼愛地將牛牛摟到懷裏,說:“沒有,奶奶沒有不開心,奶奶是高興,因為今天我們聚到一塊不容易,懂嗎?”
牛牛似懂非懂地點著頭,說:“奶奶,我長大了也要去美國留學,考美國的哈佛大學,到時候,我要帶奶奶、爸爸一起去。”又轉向知夢,“知夢阿姨,那時你還會來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知夢的鼻子有些發酸,但她努力克製著自己。她伸過手去摸摸牛牛的小臉,說:“當然,阿姨當然會來。牛牛,阿姨很喜歡你,你知道嗎?”
“知道。”牛牛自信地說,“我也喜歡阿姨。”
“那阿姨說句話你會聽嗎?”
牛牛忽閃著兩隻聰慧的眼睛,用力地點了點頭。
“聽奶奶、爸爸的話,好好學習,將來像你爸爸那樣,做個對國家有用的人。”
“牛牛,記住阿姨的話。”上官雲天對牛牛說。他的嗓音沙啞的很厲害。
從飯店裏出來,三個大人心裏都沉甸甸的,默默地朝停車場方向走。牛牛到底是孩子,拉著知夢的手不停地說這說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