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江省省委招待所大門前,出出進進的人員、車輛來往不斷。知夢從出租車裏一出來,就看到了在大門右側來回走動的潘之良。隻見他手中夾著一支煙,有時停下來若有所思地望一望馬路上的車水馬龍。知夢幾乎是小跑著來到潘之良的身邊。她在他的身後冷不丁地喊了一聲:
“舅舅!”
潘之良被嚇了一跳,從無邊的遐思中轉過身來。他注視著閨女一樣親的外甥女,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無法掩飾地掛在臉上。
可能是知夢身上特有的氣質和神韻,以及那簡潔、得體的裝扮,使得不少進出大門的人走過之後,又都忍不住地回轉頭來看她一眼。
潘之良望著一臉笑容的知夢,微微點著頭說:“噢,不愧是軍人,動作就是迅速!走,咱們到房間裏坐會兒。”
就在潘之良轉過身來的一刹那,知夢的心“咯噔”了一下,隨即一股酸酸的東西從心底湧了上來。哦,舅舅明顯地老了,兩鬢又增添了許多白發,鼻翼兩側的紋路像刀刻的一樣。他似乎心事重重,臉上隱隱約約地掛著一絲憂鬱;他此刻的神態,和剛才電話裏慈愛語調、愉快心情,有著天壤之別。
知夢一路上的好心情,轉眼之間跑得無影無蹤。她習慣性地挽起潘之良的胳膊,朝大門走去。挽著舅舅的胳膊,她覺得踏實;但是,舅舅憂鬱的模樣,心事滿腹的神情,以及他那不自然的笑,都令知夢產生了幾分恐懼。難道舅舅的工作不順心,或者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知夢不敢繼續往下想。
進了房間,潘之良把知夢讓進沙發,將水果盤往她麵前推了推,示意她吃,自己又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吸起來。
潘之良久不開口,使得知夢更加惶恐。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坐著,一個埋頭抽煙,一個心神不安。
知夢實在忍不住了,她怯怯地試探著說:“舅舅,您的白發又多了。”
潘之良這才抬起頭來,他望著知夢,目光十分柔和,但裏麵又夾雜著許多複雜的東西;他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知夢是敏感的,她的敏感使她意識到:舅舅一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麻煩。這個念頭一形成,知夢的恐懼感更重了。她目不轉睛地望著潘之良,顫抖著聲音問:“發生了什麼事情,對嗎?是您工作上的,還是家裏的?舅舅求您告訴我,我是您的親人啊。”
潘之良將沒有抽完的半支香煙摁在煙灰缸裏,知夢看到他的手有點抖。
“我工作很好,組織上在考慮讓我往省裏靠靠;家裏也沒什麼事,你舅媽身體也不錯,你哥呢,人在國外,我們就是想管他,也鞭長莫及,所以就不操心那份心了。”
潘之良注視著知夢,沉吟良久才說:“丫丫,有件事我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和你談,怎麼談。”
知夢的心顫抖了一下,一雙好看的眼睛帶著迷惑望著潘之良。她怎麼也沒想到,讓舅舅心情如此沉重的竟是自己。
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讓舅舅如此憂心忡忡呢?知夢的心開始打鼓。
“想來想去,我覺得必須要跟你談,直接談。”潘之良說。他的語調輕緩,似乎怕驚嚇了麵前這個親生女兒般的孩子,“半個月前,我收到一封一個叫方芳的女士的來信。”
知夢一聽,頓時感到一陣頭暈,眼前似有數不清的金星在轉。沒想到,方芳沒給自己打電話,卻給舅舅寫了信!可是,她怎麼會知道舅舅的地址呢?
潘之良見知夢臉色慘白,便握住了她的手。他感到她的手心冰涼。潘之良的心像被鈍器重重地擊了一下,但他還是忍著心疼繼續說下去:
“她給我寫信的目的,是希望我能勸你退出上官……上官雲天,哦,是這麼個名字,她希望我能勸你退出上官雲天的生活。她說由於你的原因,她的丈夫執意要和她離婚……”
“丫丫,拋開方芳不說,我想談談你。在你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就和青揚相愛了,他那麼寵愛你,嗬護你;你呢,也是因為深深愛上他,才和他走到了一起。我清楚青揚臥床這些年,你的生活有多艱難、多孤獨;可盡管這樣,你始終精心細致地照料他、陪伴他,一直為延長他的生命不懈努力。你知道你讓我多驕傲、多感動啊!因為,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能做到像你這樣,你舅媽就跟我開玩笑說過,如果她攤上這種事,絕不會像你這樣死心塌地地守著。這雖然是句玩笑話,卻能說明一些現實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