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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知夢遇到的是和自己當年一樣的困惑,所不同的,是她的丈夫還活著——僅僅是活著而已。這樣說未免有些殘酷,可事實就是如此!怎麼回答她的問題?自己有能力回答嗎?自己不是好女人嗎?知夢不是好女人嗎?好女人和壞女人該怎樣劃分呢?

蘇海濤憑著女性的敏感和過來人的直覺,清楚知夢和自己一樣,不是因為不能忍受寂寞和孤獨,才在婚姻之外尋找異性來排遣內心的煩悶,以滿足精神上的某種需要。不,完全不是這樣。她潔身自好,把愛看得極為神聖,因為丈夫一息尚存,所以,雖然和雲天相愛,之間卻始終保持著那份聖潔。這也許正是雲天對她肅然起敬的地方。蘇海濤已然感到,除了知夢,雲天的心再也裝不下其他女人了。

“知夢,”蘇海濤輕輕地將知夢垂到額頭的一縷頭發往上捋了捋,神態慈祥,話語溫和地說,“單就你丈夫多年癱瘓在床,而你對他一直不離不棄、悉心照料這一點,我就認定你是一個非常好、非常不簡單的女人。我常常想,是什麼力量,使你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怨無悔地精心照料他?俗話說,久病床前無孝子,並不是每個做妻子的都能夠做到像你這樣,因為,那需要的不是一般的毅力!歸根結底,還不都是因為你對他那份沉甸甸的愛嗎?”

“至於你和雲天的關係,有什麼可指責的地方嗎?你們之間那麼純粹、那麼純貞,你不覺得那是人生的一份美麗嗎?你說你同時愛著兩個男人,怎麼說呢,說到底,我們是俗人,是性情中人,唉……”

蘇海濤無奈地歎了口氣,她覺得自己在企圖說明這個問題時,內心那麼虛弱。不管怎麼說,婚外戀情總是一種被世人嗤之以鼻的行為,縱然你有千萬條理由,縱然你毫無功利色彩,縱然你不需要任何承諾和回報,它也不會被人同情。可這種情感,在現實生活中又確實存在,屢見不鮮。一位哲人說過,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按照這個邏輯,那麼,該怎樣解釋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這種情緣呢?

蘇海濤對知夢毫無保留的講述了珍藏在自己心底的、從不向任何人談起的那段戀情。說完,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不安地問道:“孩子,現在你了解了伯母,知道了我曾經的經曆,你是否覺得我這個女人很糟糕?”

知夢為蘇海濤對自己的信任感動,更為她的那段經曆感動!她連連搖著頭,身不由己地拉起蘇海濤的雙手緊緊握著,說:“不,伯母!您是聖潔的!隻是,老天爺也不厚待您,讓兩個愛您的、和您愛的男人,都那麼早就離開了人世。”

“是的,老天爺不厚我!但是,我們不能不善待自己。”蘇海濤從知夢的手裏抽出一隻手,取了一張紙巾,擦去眼角處的一滴淚水。她的淚水早年已經流幹,她的淚腺早就枯竭,她有好多年都沒有掉過眼淚了,當然演戲的時候除外。

“知夢,你丈夫那麼愛你,我想,他一定不願意你生活得這麼孤寂。”蘇海濤說。

“是的。他不希望我總是守在他身邊,他願意我經常出去散散步、逛商場什麼的。可是,自從認識雲天後,每當他再對我說這樣的話時,我便感到罪孽深重,對自己特別厭惡。”

“如果說有罪的話,我們每個人都有罪,我們都是帶著原罪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有時候,一件事情的發生,有許多因素促成。所以知夢,別總這樣折磨自己。”蘇海濤拍拍知夢的手,用憐愛的目光望著她,“你想想,你和雲天做錯了什麼呢?雖然相知、相愛,可又不越雷池半步,隻不過偶爾聚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這樣的真情實意多麼難得啊!如今有些人熱衷一夜情,隻要自己痛快或有利可圖,也不管有沒有感情,剛認識的兩個人就什麼都可以做;還有些人一個勁地在說‘動什麼別動感情’,這是什麼話嘛!人和動物的區別,就在於人富有感情,不動感情的人,和動物有什麼區別?說穿了,說這種話的人就是不負責任!也許我老了,接受不了這些新觀念……哦,知夢,我說這些,你不會覺得我在慫恿你什麼吧?”

“不,不會。”知夢連連搖著頭。

“我隻是崇尚一切具有真情實意的物象,我希望你不要一味地自責、一味地自尋煩惱,我覺得……”

“啊!今兒雖是陰天,但一進屋,我卻感到陽光普照!”

她們聊得太投入了,連上官雲天進來了都沒有察覺到。

蘇海濤和知夢幾乎是同時直起身子循聲望去,隻見上官雲天站在她們後麵,笑容滿麵。

蘇海濤說:“你上午打電話說,中午有應酬不回來吃飯了,怎麼都快到上班時間了還往回跑?”

“哦,是這樣,”上官雲天邊說邊在她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晚上作協有個活動,我回來換身行頭,因為下午還要開會,不知開到什麼時候,所以抽這個空回來武裝一下。”他看看自己身上的夾克衫,對兩位女士說,“穿它去赴宴不合適,對吧?”

知夢笑道:“文人就是講究。”

上官雲天望著知夢,故意誇張地唏噓了一聲:“哇,這是誰家的姑娘呀,這麼水靈?請問小朋友,上幾年級啦?”

知夢被他逗得笑出了聲,爾後說:“不愧是作家,水平就是高,明明是挖苦你,卻還讓你心裏感到很舒坦。我不傻,知道你這是在暗示我不該穿這樣的衣服出門,對不對,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