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會兒,上官雲天便臉色鐵青著返了回來,緊隨其後的是一男一女。蘇海濤怎麼也沒想到,上官雲飛和方芳竟像變戲法似的出現在了麵前。
蘇海濤怔怔地看著他們,半晌才回過神來。
知夢注意到了上官雲天的臉色,透過他緊皺的眉宇,她讀到了他的痛苦。
上官雲飛在進屋看到知夢的一瞬間,怔了一下,眼睛也驟然一亮,但他隨即便收回視線,上前擁抱了蘇海濤,說:
“媽,雖然您離開廣州沒幾天,可我卻覺得好像分別了好久。啊,您看上去氣色不錯,比在廣州時好多了。哦,是這樣的,我無意中對方芳姐說起您在廣州排戲時受傷的事情,她得知了這個情況,就非要過來看您。”說到這兒,他眉頭皺了起來,衝蘇海濤苦笑一下,忙不迭地說,“哎喲,媽,我得去洗手間,在飛機上就憋著,現在實在憋不住了。”話音還沒落,上官雲飛就快步向洗手間走去。
方芳多聰明,見上官雲飛給搭好了台階,便立刻順著這個台階往上走。她走近蘇海濤,含羞草般地一笑,關切地說:
“從雲飛那兒知道您受過傷後,我便一直想去看您,可天天文山會海的,想找點空閑時間特難,直到昨天才算稍稍鬆口氣了。哦,您的傷,沒大礙了吧?”
方芳的確不俗!她很漂亮,身材也好,衣著時尚卻又讓人感覺不到半點張揚,周身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味,但又充滿青春活力。剛才那一番話,她講得既得體,又自然,讓人絲毫覺不出有討巧之意,隻是整個過程中,她一直沒喊蘇海濤什麼。這是她的疏忽?不,不是的!她如此聰明的人,怎麼會讓這樣的疏忽在自己身上發生!這是她的策略。一路上,她一直都在考慮見了蘇海濤喊不喊媽媽。雖然自己和上官雲天之間的那一紙文書還在,但是,畢竟已經分居了這麼多年,如果公正地來看這個婚姻,應該說早就名存實亡了,隻不過這些年,自己為了個人的某些需要,一直在用孩子牽掣著上官雲天罷了。和蘇海濤這位婆婆的感情本來就一般般,自己又背叛了她的兒子,她心裏不定多麼恨呢,這個時候,就是自己喊她親媽,她也未必肯對自己網開一麵。如果那樣,自己就太難堪了,也太作踐自己,太跌自己的身份。因此,盡管方芳想表示自己的誠意,但她又不想讓上官雲天和蘇海濤太看輕自己。所以,見了蘇海濤,仍然像從前一樣,什麼也不喊。這樣既保住了自己的體麵,又不讓他們有距離感。她不住地告誡自己:一定要將火候把握得恰到好處,要讓他們覺得這裏依然是她方芳的家。
方芳是自信的,這是她的性格。經過一段長時間的分析,她深信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和魅力來說服上官雲天和她重歸於好。她承認自己對不起上官雲天,但是,她覺得憑著上官雲天天性中的寬厚善良,憑著這些年通過上官雲飛傳遞過來的自己對他的“一往情深”,尤其是這次親自來清江向他求和,她感到上官雲天一定會為她的這次行程動容。至今為止,隻要她方芳想辦成的事情,還從來沒有辦不成過。她認為這次來清江,自己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她心中一再為自己的這次行程鼓掌!
然而,在進了客廳的一刹那,當看到飯桌旁端坐著一位陌生女人時,她的心禁不住“咯噔”了一下。等她不動聲色地將這個女人仔細打量一番後,她心中立即產生了一種不祥之感,但她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很有味道的女人,優雅柔情,楚楚動人;神態像公主,可眉目之間又全然沒有一絲公主的冷漠。方芳還從來沒有在心裏真正讚美過哪個女人,可這次她例外了。
當知夢出於禮貌,對她微微點頭、淺淺一笑時,不知為什麼,方芳竟覺得這張臉有些麵熟,似乎在哪兒見過,可一時又想不起來。她到底是誰呢?
蘇海濤見上官雲天鐵青著臉,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對剛從洗手間回來的弟弟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她還從沒見過這個從小就懂事的兒子如此動怒過,在她眼裏,身為哥哥的雲天對弟弟一直很溫和,總是關愛有加。蘇海濤擔心上官雲天因過於激動而做出有傷兄弟情分的事情,也怕讓知夢難堪,便給上官雲天遞了一個眼色,然後,笑著對方芳說:
“噢,我那點傷啊,早沒事了。你看,你挺忙的,還專門跑過來看我,真讓我過意不去。感激的話就不說了,千言萬語隻有兩個字——謝謝!”
方芳隻是微微一笑,沒說什麼,目光卻落在知夢的臉上。
蘇海濤見方芳的目光在知夢身上睃來睃去,撲朔迷離,而知夢在她的目光逼視下,顯得有一絲不安,有一點手足無措。因此,蘇海濤便笑道:“看我,真是老糊塗了,都忘記了給你們做介紹。”說著,她的一隻手自然、親切地搭在知夢的肩膀上,對方芳說,“這位是梅知夢女士,我們今天請的客人!”然後又給知夢介紹方芳,“知夢,這位是……”
“媽,還是我來介紹吧!”上官雲天接過蘇海濤的話頭,走過來,在知夢身邊站定,一指方芳,說,“知夢,她是方芳,我分居多年的妻子。”
知夢略一躊躕,馬上禮貌地向對方伸出右手,輕聲說:“您好,認識您很高興!”
哦,她的聲音如此輕柔,如此委婉,仿佛怕驚擾了別人似的。這是一種令人心動的聲音,一種極具殺傷力的聲音,光這聲音就足以讓人心旌搖曳,心猿意馬。方芳暗自這樣想。
方芳也優雅地伸出自己的手,和知夢輕輕地握了一下。
“梅知夢……”方芳望著知夢,若有所思地反複念叨著“梅知夢”幾個字。忽然,她的記憶像開了一道天窗,終於想起了麵前這個女人是誰。沒錯,是她,是那個女孩!但方芳還想核實一下。她回轉神來,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柔美。她問知夢:
“潘小鵬是你的表哥?”
這一下輪到知夢吃驚了。她先是一怔,隨即便點頭稱是。無意中遇到和表哥相識的人,她顯得有些興奮:“對,潘小鵬是我的表哥。您認識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方芳暗暗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繃著的神經,也稍稍放鬆了些。清楚了麵前這個女人的身份,也便知道她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了;但是,她仍有一絲不安,因為憑著女人的敏感,她從上官雲天看知夢的眼神中,分明感覺到了那種超越了普通朋友關係的一份柔情,這使她心裏很不舒服。
“當然認識,他曾經是我的表姐夫嘛,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他呢!”醋意和妒意使一直落落得體的方芳突然有些失態,話語裏也有了一絲酸溜溜的味道。她眯起眼睛,不再用正眼看知夢,漂亮的臉蛋上露出一副不屑,嘴角掛著一絲哂笑,“我說怎麼一見到你就覺得麵熟呢,知道你的名字後,我便想起來你是誰了。我在表姐的影集裏見過你和潘小鵬的合影。哦,這世界真是太小了,想不到能在這裏和我前任表姐夫的表妹相遇。你保養得真好,變化不大,雖然沒有了往日的清純,但依然很迷人。看來,你那個老丈夫很會疼你。怎麼,他還好嗎?官又當大了吧……”
“夠了,方芳!”上官雲天終於忍不住地吐出來這麼幾個字來,聲音雖然不大,卻讓人感到恐懼。方芳對知夢的放肆和不恭激怒了他,尤其是當他看到知夢因無辜受辱而不知所措時,氣憤和心疼兩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他無法克製自己的感情,兩隻放射著冷光的眼睛像劍一樣直逼方芳。
方芳不易被人覺察地顫抖了一下,身不由己地往後退了一小步。和上官雲天在一起生活也有幾年,但她從不知道他性格中還有這樣讓人不寒而栗的一麵,她心目中的他總是溫文爾雅,即使在得知自己紅杏出牆時,也沒有像此時此刻一樣憤怒過。
自方芳走進門的那一刻起,上官雲天就一直提醒自己:對方芳在態度、語氣上,一定不要太生硬,不管怎麼說,她以看望母親的名義而來,麵子上總要說得過去。心裏雖然這樣想,但臉上的表情卻並不遂人心願。方芳那不露聲色的傲慢,讓他感到如同吃了蒼蠅一般;而她對知夢的放肆,更令他忍無可忍,把她轟出去的心都有。但是,上官雲天沒有那樣做,他的理智最終還是占了上風。他將自己胸中的怒火一壓再壓。他喘了口粗氣,盡量心平氣和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