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揚!”知夢深情地喚著他的名字,緊緊地握著他那雙沒有了光澤和彈力的手,在他耳邊輕言細語道,“青揚,能夠認識你,並且成了你的妻子,是我的福氣……”
“鈴……”電話又尖脆地響了起來,知夢無奈地一笑,鬆開洪青揚的手,拿起床頭櫃上的電話。
“喂……”知夢輕輕地喂了一聲。
“嫂子,您好,我是士平啊!”電話裏傳來董士平爽朗的聲音。
知夢聽了出來,來電話的是洪青揚原來的秘書——現任清江軍區第8集團軍政治部主任的董士平。
“哦,是董主任呀,你好!青揚前幾天還念叨你呢!”知夢尊重的語氣中不乏親切之意。
董士平是洪青揚的部下,雖然他年齡比知夢大,職務也比知夢高,但因為洪青揚這一層,所以,他一向喊知夢嫂子,而知夢對他向來都以職務相稱。
“嫂子,別這樣稱呼我,怪別扭的。”
知夢笑道:“你本來就是領導嘛,我這樣叫著順口。年底了,工作很忙吧?”
“是,迎來送往的事務性工作比較多。”董士平說到這兒,停頓一下,再開口時,語調便顯得有點沉重了,“嫂子,司令員的身體最近怎麼樣?”
董士平對洪青揚的感情很複雜:有崇拜,有敬重,還有深深地眷戀。這不僅僅因為他曾是洪青揚的秘書。他是個孤兒,這個農民的兒子,一下連隊就在洪青揚的手下,是洪青揚手把手把他拉扯起來。他從洪青揚那裏懂得了許多關於軍人使命、關於國家命運、關於如何做人的道理。上世紀中葉南方那場自衛反擊戰中,又是洪青揚置個人生死與不顧,把他從地雷陣裏拉回來……他從心眼裏一直把洪青揚視為父親。洪青揚遭遇車禍後,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裏整整三天,不吃也不喝,長時間不承認這一殘酷的事實。六年來,為了洪青揚的病,他漁獵群書,搜羅百氏,即使出差,也不放棄尋訪名醫和偏方的機會。
董士平對洪青揚的關切,讓知夢既感動又酸楚,可當著洪青揚的麵,不便談論他的身體狀況,因此,她便偷換了一個話題:“青揚就在我旁邊,你跟他講幾句吧。”
“哦,嫂子,我馬上動身去清江看望你們,走之前報告一聲。您千萬別讓副司令員接電話,否則他又不讓我過去了。等會兒見了麵再和他說話。”董士平說。
知夢說:“如果沒其他事情要辦,真沒必要專門跑我們這兒一趟,電話裏問候就行了。我知道越是到年根,你們越忙,再說,你們那兒到清江200多裏路呢,這車呀,能不動就不動,尤其這大過節的。”
“再忙也得去。嫂子,先到這兒,車在下麵等著呢,待會兒見。”
知夢放下電話,轉過身來對洪青揚說:“董士平要過來看你,我讓他跟你說話,他怕你一接電話又不讓來,就說見了麵再跟你說。你這位部下哇,固執的很。”
洪青揚笑了笑,欣慰地說:“所有的秘書中,我最得意他,用得也最順手。哦,一眨眼又幾個月不見了,上次他來,好像是中秋節吧?”
知夢想了想,點點頭。
“上次來時,他說正在為我作一幅畫,幾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畫好沒有,這次會不會帶來?”
“他現在是領導,挺忙的,寫字作畫恐怕要忙裏偷閑。如果畫好了,自然會帶來的。”知夢望一眼窗外,見天氣格外晴朗,陽光已經毫不吝嗇地散滿了房間。她臉上掛著極其感染人的笑容,對洪青揚說,“青揚你看,天氣這麼好,咱們到院子裏活動活動吧!”
“好的,丫丫。”
院子裏,由於太陽光的照射,掛在院牆上、桂樹上的那些小紅燈籠,還有屋門兩側的大紅中國結,格外鮮豔奪目。整個院落愈加顯得蓬蓽生輝,節日氣氛濃鬱了。
洪青揚環顧著這個自己熟悉的院落,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歉疚的情緒。他明白知夢這樣布置,都是為了能使自己有個好心情,而完成這項工作,她需要付出多少辛苦呀。多好的妻子,真是難為她了!洪青揚這樣想著,便感到眼睛有些潮濕。為了不讓知夢和護士發現,他抬起手裝作去揉眼睛,之後,由衷地讚歎道:
“丫丫,你真是心靈手巧,瞧,你把咱這小院子打扮得都像個新娘子了!”
知夢笑著說:“我可沒這麼大的本事,這是張嫂和那幾個姑娘的傑作。”
“可您是總設計師呀!”護士小王對知夢說。
知夢衝小王笑笑,然後雙手搭在洪青揚的肩膀上,眼裏含著笑意,問:“青揚,你怎麼謝她們呢?”
洪青揚微笑著做思考狀,片刻之後,說:“幾個小鬼都遠離父母,我就請她們吃頓飯吧。知夢,今晚我們叫外賣,飯後呢,就在家裏開一場‘迎新春卡拉OK演唱會’,你說好不好?”
“啊,這個主意簡直太好啦!”知夢高興的拍起巴掌,然後,輕輕搖著洪青揚的胳膊說,“青揚,晚上你也要唱一曲,嗯?”
洪青揚點點頭,用極其溫和的語氣說:“那是自然嘍!不過,晚上你要給我沏一杯特濃的茶,免得我打瞌睡掃大家的興!”
知夢一聽,高興得不得了,一時也顧不得小王在場,低頭給了洪青揚一個深深地吻。
但小王興奮之餘卻生出幾分顧慮,她說:“首長的主意好是好,可那樣以來,我們就犯錯誤了。我們來這兒工作的時候,領導反複交代說,你們的任務是把首長照顧好,不利於首長身體健康的事情,一點都不能做。在家裏唱卡拉OK太吵了,這怎麼行呢?”
“小鬼,這話不對嘍。你們要是接受我的邀請,我就會感到很高興,人一高興,心情就好,心情好了,身體就好,怎麼能說是對我健康不利呢?”洪青揚含著笑對小王說。
“那……”小王還猶豫不定。
洪青揚看著小王,和藹地說:“別這個那個的了,我跟你們領導去說。快過年了,我要跟你們聯歡一下,他們也不允許嗎?……”
不知不覺中,大家在小院裏待了近一個上午。知夢抬腕看看表,見已經十一點多了,就想讓洪青揚回屋休息一會兒。這時,音樂門鈴卻響了起來,小王趕緊小跑著過去開門。
門開了,一身戎裝、佩帶少將肩章的董士平,出現在大家眼前。
董士平一跨進門,便雙腿一並,向洪青揚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三步並做兩步走到洪青揚身邊蹲下,將他的雙手緊緊捧在自己手裏。董士平像個久別親娘的孩子,深情地望著洪青揚,一時間說不出一句話。
洪青揚仔細地端詳著自己這位昔日的秘書,半晌,有些傷感地說:“瘦了,也長白頭發了。要注意身體,身體一旦垮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是,副司令員!一眨眼,又是小半年沒見了,想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