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夢更深地陷入了痛苦之中。一方麵，她無法阻止自己對上官雲天的思念，他的體貼，他的多情，他翩翩文雅的風度，常使她覺得生活又回到了從前。她驚奇地發現，上官雲天和洪青揚在許多方麵竟有驚人的相似之處！然而，現實告訴她，上官雲天不是洪青揚，她必須疏遠他；另一方麵，洪青揚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萬一哪天恰好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發生了意外，自己將會遺憾一輩子。她非常懼怕那個日子的來臨。作為醫生，她雖然清楚像洪青揚這種身體狀況的人，隨時都有停止呼吸的可能，但是，一想到他真會變成一陳橫屍，然後化做一縷青煙永遠和自己作別，她還是感到難以承受的悲痛。
時間並沒有因知夢的恐懼而停下腳步。再過半個月，就是中華民族傳統的節日——春節了！
洪青揚在位時，每年的春節，大多都是下部隊同基層官兵一起過年。臥床後，大家也沒有忘記他，距離遠的，早早就寄來了賀卡；附近的，大年初一這天八點一過，前來拜年的就接連不斷。最近兩年，洪青揚的身體日漸衰弱，他不願人們看到他老態龍鍾、體力不支的模樣。因此，從去年開始，他就請軍區有關部門代他轉告大家，不要來拜年了。今年也是如此。
為了使家裏的節日氣氛濃一些，知夢買來許多色彩豔麗的拉花、紅紅的中國結、小紅燈籠，她使出了渾身解數，將洪青揚的房間做了精心布置。她還轉遍全市各大花卉市場，為洪青揚精心挑選了一盆孟加拉蘭花。
洪青揚喜愛蘭花，對蘭花的喜愛簡直到了癡迷的程度。他曾經養過一盆孟加拉蘭花，一次出差，走之前他交代新來的公務員，看護著辦公室裏的花，別忘了澆水。哪知公務員澆水太勤，蘭花給死掉了。洪青揚為此心疼了好長時間。知夢勸他再買一盆，可洪青揚不肯，他說孟加拉蘭花太貴，又不好伺候，有個閃失，讓人好長時間緩不過勁來。從此，他再沒養過蘭花。可知夢知道，洪青揚從來沒有停止過對蘭花的喜愛。他身體好的時候，隻要有空，總要拉著知夢逛花卉市場，隻要看到好品種的蘭花，就會在它跟前欣賞半天才肯離開。
知夢還給洪青揚選購了兩件物品：一件麵料講究、做工精細的墨綠色羊絨大衣，一條暖灰色羊絨圍巾。這兩件東西，她還沒讓洪青揚看，她想大年初一那天再好好地將他武裝起來。以前，洪青揚對什麼樣的場合，著什麼樣的服裝是很講究的，他給自己、給知夢選購的衣服，款式、顏色總是不落俗套。在他看來，衣服雖然穿在個人身上，但體現著對他人的尊重。身殘臥床後，他再也沒有添置過便服，一年四季，總是隨時令的改變，著不戴肩章、領花的軍衣，知夢要給他買，總是被他製止。
另外，知夢還采購了一些鞭炮和小禮花彈。今年清江解除了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令，除夕之夜，她想好好放上一通，給他們這個小院添些熱鬧氣氛，讓洪青揚高興高興。
今天是臘月二十四，俗稱小年。知夢起床時，天還沒有全部亮開，深邃的天空上還掛著星星，一彎月牙兒高懸在西天；偶爾傳來的爆竹聲，攪碎了清晨的寧靜。
知夢走到院中央，先是抬起臉望了望空中那一彎月牙兒，爾後又環顧起自己親手布置的、充滿了節日氣氛的院子：圍牆四周，等距離地掛上了幾十串小紅燈籠，大紅的中國結掛在屋門兩邊，門上貼著紅底燙金字的對聯；院子左側那棵桂樹上，也錯落有致地掛了許多小紅燈籠，很是壯觀、好看。知夢望著望著，臉上露出一層淡淡的笑意。她想，當青揚醒來後，看到煥然一新的房間和這滿是喜氣的院子，該會高興萬分吧？知夢心裏想著這些，竟像孩子般忘情地在原地蹦了兩下。
為了給洪青揚一個意外的驚喜，昨天晚飯後，知夢對洪青揚說，過年了，她要對房間進行一下大掃除，要他在客廳裏看《新聞聯播》。然後，就和張嫂來到他的房間，動手布置起來。等她們將房間布置完畢，洪青揚早已在輪椅裏睡熟了。知夢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她希望第二天洪青揚突然看到房間變了樣子。
還有一件事情令知夢興奮。昨天下午跟上官雲天通電話時，告訴她說，他母親蘇海濤明天下午到清江，說如果她方便，明晚過來一下。
太陽漸漸升起來了，掛在東方的天上。天空藍得格外純淨，白雲在藍色的天幕下，悠閑地蕩來蕩去。
吃過早飯，知夢輕輕走進洪青揚的房間，見他還沒醒，便在床邊坐下來，仔細地端詳他那被病魔蠶食了多年的臉膛和軀體。這個曾經那麼矯健瀟灑、氣度不凡的男人，如今已是今昔非比了。望著他，知夢心裏不由一陣難過。都說老天爺公平，可對這個男人為何竟這般殘酷？為什麼要讓這樣的不幸降臨到他的身上？這樣想著，知夢的淚水溢出眼窩，滴在洪青揚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背上。洪青揚似乎被她的淚珠燙著了，激靈了一下，然後慢慢睜開眼睛。他的眼睛開始是惺忪的，當漸漸看清了知夢的麵容時，立刻顯得精神起來，眼角眉梢都掛滿了笑意。
“哦，丫丫，你早哇！”見知夢臉上珠痕點點，洪青揚便猜到了她傷心的原因。他費力地拉起知夢的手，說，“你的臉上又長珍珠了，我的小丫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