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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日子,上官雲天那含有一絲恐懼的眼神,總是在知夢眼前跳動。那眼神像一塊無形的石頭,重重地壓在她的心上,使她喘不過氣來。那日,她不但答應了上官雲天的邀請,還明確保證以後再不會從他的視線中消逝了。可實際上呢?實際上自己是一個騙子,不但爽了他的約,而且還發誓再也不見他。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出爾反爾,感到自己是那麼可惡。她什麼事情也做不下去,人雖然在洪青揚身邊,卻不再像以往那樣耐心地同他聊天、給他讀書或讀報,她常常是跟她說著說著話,或讀著讀著書,就愣起神來,而且一愣就是好半天。

洪青揚發現了知夢這一變化。他望著懨懨不悅的妻子,以為她身體不舒服,就勸她去看醫生;他不停地讓她多出去走走,不要老守在自己身邊。每當這時,知夢便如夢方醒,便更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然而,她又無法不去想上官雲天。雖然她對他的了解並不多,但是,她卻莫名其妙地感到他可親、可信,她對自己的這種直覺很自信。她眼中的上官雲天是那樣徇徇儒雅、溫柔敦厚,他所具有的氣質和魅力,很難讓敏感多情的女性抵擋得住。

對上官雲天越是思念,知夢就越知道自己是誰,便越發告誡自己不能再和他聯係。

她企圖用疲勞自己的身體來衝淡對上官雲天的思念。她不停地尋找事情做,平時張嫂幹的活,如今她都親自做;每晚休息前,要去操場跑步,直到跑不動了、筋疲力盡了為止。然而,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徒勞,上官雲天的身影就是無法從她的心中消失。

夜!不論是有月之夜,還是無月之夜,都變得那麼漫長。

轉眼,元旦快到了。

近一個月來了,老天爺一直陰沉著臉不肯放晴,洪青揚便隻能呆在屋裏。萬物生長靠太陽,而像他這樣的病人,經常接受太陽光沐浴非常重要。

這日,天氣格外好。陽光明媚,天空湛藍,萬道霞光照射下來,清江好像被披上了一襲盛裝。這是清江在這個季節少有的好天氣。

整個上午,洪青揚都在二樓那個用玻璃封閉起來的落地大陽台上接受太陽光沐浴。洪青揚在第8集團軍當軍長時的部下陳玉良來看望他,知夢也沒讓他去客廳會客,而是把客人請了上來。

陳玉良幾年前就退休了,他每年都要坐兩三個小時的長途汽車來看望洪青揚。每次見了麵,洪青揚總說,你也上歲數了,身體又不好,不要每年都往這兒跑,打個電話說說話就行了。可陳玉良就是不聽,說隻要我還走得動,就要來看望副司令員。陳玉良屬於自學成材、從戰士直接提幹的幹部,到了技術7級,因發展受限,根據有關規定就退休了。這位老典型,在國防施工一線工作了三十餘年,身患直腸癌動過兩次手術,退休前仍忘我工作,堅守在施工工地。由於他長年輾轉施工,家屬雖然辦了隨軍手續,但一直沒有隨隊,直到兒子高考那年,老婆孩子才從山區老家來到部隊,一家人算是得到團圓。兒子在老家完成了小學、初中的學業,雖然聰明好學,終因鄉村學校整體教學質量不高,致使學習成績不盡人意。兒子參加高考那年,陳玉良壓力很大,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萬般無奈之下,從來不願給組織添麻煩的陳玉良,向自己最熟悉、最敬重的老領導洪青揚求助:能否讓兒子參加軍校考試。而根據有關規定,隻有邊海防和邊遠艱苦地區軍人的子女才能享受這種待遇。

陳玉良的實際問題,使時任第8集團軍軍長的洪青揚心潮翻滾,思緒難平:對於這樣一個長期轉戰南北、把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華都交給了軍隊國防事業的幹部,不能讓人家寒心,不能讓人家‘獻了青春獻子孫’,他這個要求再難辦,組織上也要想辦法解決。

洪青揚和政委就這件事情專門碰頭,之後馬上安排政治部相關人員,抓緊時間通過正常組織程序向軍區有關部門和領導彙報協調,給陳玉良的兒子爭取參加軍校考試的資格。

上級機關批示下來的那天,洪青揚比誰都高興。他立即請人捎信給陳玉良,告訴他,他兒子可以考軍校了,並讓他轉告孩子,要努力學習,爭取最後衝刺成功。

在洪青揚的鼓勵下,陳玉良的兒子通過一番努力,考取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陸軍學院。接到通知書的當天,陳玉良一家人激動不已,陳玉良更是熱淚盈眶,他對妻子、兒子說:“……我隻有更加努力地工作,才能回報領導對我們的關心啊!”

陳玉良對洪青揚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但又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便買了兩瓶茅台酒給洪青揚送去。洪青揚請他坐下後,語重心長地說:“我們都是老同誌、老黨員,年齡呢,你比我還大幾歲,按理我應該喊你老哥。你為我軍國防事業貢獻了大半輩子,大部分時間輾轉在窮鄉僻壤、深山野林,組織上理應對你的家屬、孩子給予比較多的關心,可我們做得並不好,我很慚愧呀。現在你有了困難,組織上去協調、解決,是分內的事,你又何必這樣耿耿於懷呢?老哥呀,你這樣做是讓我犯錯誤,把一件大好事變成了壞事啊。”

“可我這心裏……”

“老哥,我們都是軍人,都是為了搞好部隊建設而工作,大家隻是分工、崗位不同,為什麼我做點工作就得收你的禮呢?我們之間的戰友情分,難道就值這兩瓶茅台?”

從此,陳玉良更是把全部身心撲在國防施工一線崗位上,直至退休。

陳玉良是在陽台上用的午飯,知夢和洪青揚要陪他到餐廳去吃,陳玉良執意不肯,他不想讓洪青揚來回折騰,但又不能把這話講出口,就說他喜歡這裏的光線,曬著很舒服。

還沒吃完飯的時候,洪青揚就開始瞌睡了,陳玉良走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