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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幾天,每當黃昏時分,知夢就像著了魔一樣,身不由己地來到北陽台,朝晶瑩湖邊那個亭子眺望。每次,她總能看到上官雲天玉樹臨風般的身影站立在那裏。知夢那顆本來已經安靜下來的心,一下子又泛起了漣漪,被一種說不清楚是甜是酸、是苦是澀的東西填滿了。

她在前所未有的矛盾中,送走了十幾個日日夜夜。終於,當又一個黃昏來臨,又望見湖邊獨立的上官雲天時,她找出了他的名片,撥了他的手機號碼。

“喂,哪位?”

聽著他緩慢沉穩的聲音,知夢的周身莫名其妙地顫栗起來。有那麼一瞬,她沒了開口說話的勇氣。她想將自己的手機掛掉,可想想又覺得不妥:撥了人家的電話又掛掉,人家要是回撥過來,你怎麼說?正猶豫著,隻聽那端的上官雲天又在問:

“請問哪位?”

“哦,您好!”知夢囁嚅著說,“我是……梅知夢,很抱歉,我……”

“噢,知夢!真的是你嗎?哦,是的,是你!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聽得出,上官雲天非常激動,激動地有點顛三倒四,語無倫次。“知夢知夢,你知道嗎知夢,我時時都盼著你能夠給我打電話,天天都等待著奇跡出現!告訴我,此時此刻我不是在做夢,你的的確確在和我講話,是嗎?”

“是的。我……本不應該打電話打擾您,可一連幾天您總是一個人站在湖邊,我就……”知夢語塞了,不知怎麼表達才好。

“啊?你知道我一連幾天都來湖邊?就是說,我們離得很近,對嗎?”上官雲天的話語裏充滿了興奮,“哦,我太激動了。這段日子,我天天來晶瑩湖,就是期望能夠像那天一樣在這兒遇到你。……噢,知夢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

“我……”知夢本不想告訴上官雲天自己所處的位置,但不知為什麼,從嘴裏出來的,卻是和內心相反的意思,“我在軍區大院,哦,在我家的陽台上。”話音剛落,她就看到上官雲天轉過身來,盲目地朝軍區大院這邊張望。

“哎,向我揮揮手好嗎?讓我找到你的位置。”

知夢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舉起手,向上官雲天揮著。

“噢,看到了,我看到你了!知夢,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要跟你說,我的車就停在你們大院東麵那條路的拐彎處……”

“不,不行,我不能……”

“別說不能,知夢!我不會占你很長時間。”上官雲天的語氣是那樣懇切、那樣迫切,“我知道你會來,我這就回車裏等你。你現在就往外走,噢,我的車是輛黑色本田。好,等會兒見。”上官雲天不等知夢回話,就掛掉了手機。他怕聽到她的拒絕。

知夢望著已斷線的手機,愣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此刻,她有點後悔打這個電話了。為什麼要鬼使神差地打電話給他?去,還是不去?

上官雲天一路小跑著回到自己的車裏。這意外的驚喜使他的心都快跳出來了!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一個溺水之人麵前忽然出現了救生圈一樣!同知夢江州一別,他每時每刻不在期待著她的電話,每每自己的手機或有線電話鈴聲響起,心總要激蕩一陣;可每次接聽之後,極度的沮喪總是將他的好心情衝刷的一幹二淨,緊隨而至的鬱悶焦慮、煩躁不安,便長時間占據他的心房。他天天黃昏時分到晶瑩湖邊,盼望奇跡能夠在這裏再次出現。可是,她就像在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隨著一次次、一天天的失望,他不得不現實地想:也許她早就把自己忘記了——忘記了世上還有他這麼一個人。他笑自己多情,笑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兒女情長!正在他準備把她慢慢忘記時,卻突然接到了她的電話!

終於,上官雲天看到一身戎裝的知夢邁著急促的腳步朝他的車走來。

在穿便裝還是穿軍裝出來這個細節上,知夢頗費了一番心思。最後她還是決定穿軍裝,至於為什麼,她說不清楚,潛意識裏覺得似乎軍裝應該有一種威懾力。實際上,自從洪青揚發生車禍之後,知夢就沒有再穿過軍裝,自己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家照顧丈夫,著裝不用那麼正規。

上官雲天看見知夢的那一刻,頓時感到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他的心緊張地跳著。他想下車去迎,可兩條腿卻怎麼也不聽他的指揮。他隻好坐在車裏。待知夢快到車跟前時,他默默地將副駕駛座位的車門打開。

知夢站在車門邊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坐了進去,一雙濕淋淋眼睛,極其複雜地望著上官雲天。

這時,上官雲天已經平靜了一些,他臉上掛著從心底深處露出來的笑容,輕聲說道:“終於又見到你了,知夢!”說著,一踩油門,車子便前行了。

知夢一見他開動了車子,臉上立刻現出惶恐之色,她想阻止,可車子已經一溜煙向前跑了。

知夢還在驚恐未定之中,車子卻“嘎”地一聲停在了一幢二層小樓的黑色大鐵門前。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這是哪兒?”知夢驚恐地望著上官雲天,緊張地問道。

上官雲天笑笑,說:“我的家。”他矯捷地跳下車,開了大門,然後,又快步返回車裏,對一直驚恐不安的知夢說,“請原諒我像劫匪一樣把你帶到這兒來。進去坐會兒!”

“不!”知夢搖著頭,堅定、大聲地吐出了這麼一個字。她的臉上掛著明顯的緊張和憤怒。“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上官雲天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憐惜之情頓時湧上心頭。他輕緩地說:“哦,很抱歉知夢,沒征得你同意,就把你帶到了這裏。你別害怕,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你說說話,請相信我。我不會耽擱你太久,真的。行嗎?”

她還能說什麼呢?他那麼固執又那麼溫厚,他周身上下所表現出來的文人氣質,已經使她對他的防備減少了。

知夢遲疑了一下,還是隨上官雲天走進客廳。她環顧著家具上麵蒙滿厚厚灰塵的房間,心裏發出這樣的感慨:獨居男人的生活真是淒涼。

上官雲天見她站在那裏發愣,不由得想起他們在江州新源大飯店見麵的情景,因此笑道:“坐呀,老打站票?”

他的話好像也使知夢記起了在江州時的經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頭去。

“這麼愛低頭,這麼靦腆,和這身軍衣可是不相稱!”

知夢抬起頭,語氣輕緩地說:“是嗎?您的意思是說,我不像個真正的軍人。”

上官雲天聽了她的話無聲地笑了。他迎著她的目光,說道:“噢,不。我的意思是說,你穿上軍裝,顯得英姿颯爽,可實際上,你……”這時,他發現自己不能自圓其說了,就幹脆止住這個話頭,一指沙發,“你這樣站著,讓我感到自己很失禮,坐下好不好?”

知夢略一遲疑,然後慢慢坐進沙發。

上官雲天見狀,忙朝廚房走去。

不一會兒,他一隻手拎著兩瓶礦泉水,另一隻手裏托著兩聽可樂走了出來。

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在茶幾上,然後,在知夢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問:“喝水還是喝可樂?”邊說邊打開一聽可樂遞過去。

知夢邊說謝謝,邊接過上官雲天遞過來的可樂,但她並不喝。她眼睛盯著手中的飲料,囁嚅著說:“我……不該給你打這個電話,可……不知怎麼,就打了。最近一段時間,每到黃昏時分,我就看到你一個人在晶瑩湖邊徘徊,我想,你也許……也許是因為我才……”說到這兒,她忽然抬起頭,一雙眼睛清澈見底。“請別笑話我,我確實是想到這些時,才給你打了電話。但願是我想錯了……”

“不,知夢,你沒想錯,我確實是因為你,才天天到那兒去。因為,我希望還能在那裏遇到你,我天天盼望著奇跡出現……”上官雲天動情地說著,目光柔和地注視著她,“但是,我的期待總是被夜幕撕成碎片。哦,告訴我,為什麼你早就看到了我,卻遲遲不肯露麵?”

“因為……因為我丈夫需要我的陪伴、我的照顧,我很愛他。”知夢將飲料輕輕放在茶幾上,說,“雖然他身體殘了,可在我心目中,他依然完美,依然高大。我……沒有權力同丈夫以外的異姓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