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如果不是電話鈴聲,恐怕還不會醒。
她懶洋洋地拿起電話“喂”了一聲。
“丫丫,怎麼有氣無力的?病了嗎?”電話那邊傳來潘小鵬關切的聲音。
“哎呀,小鵬哥!怎麼是你!”
“為什麼不能是我?”
“因為你早上剛來過電話嘛!”
“那就是說我的電話太多了,你煩了。”
“哥,”知夢嬌嗔道,“你淨誤解人家。我的意思是說,你總是給我意外的驚喜!”
“高興嗎?”
“當然高興啦。什麼時候回美國呀?”
“後天。丫丫,這次回家,時間太短了,總覺得和你在一起沒呆夠似的!”潘小鵬的語氣中充滿了遺憾。
“我還不是一樣!以後你可要經常回來。”
潘小鵬說:“以後肯定會常回來。如今我跟從前不一樣了,有了在美國、中國之間飛來飛去資本嘛。”
潘小鵬的話使知夢感到有些興奮,她動情地說,“那就太好了。哥,別看舅舅、舅媽在你麵前都樂嗬嗬的,其實,他們心裏都不好受著呢。那天送你時,你一過安檢口,舅媽的眼淚就流出來了,說你一個人漂泊在外,到了晚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舅舅也是長籲短歎的。哥,聽我一句話,有合適的再找一個,別總讓他們惦記著你。唉,一想到你孤零零的在異國他鄉漂泊,我這心裏就不是滋味。”
潘小鵬出國留學那年,為使女朋友能以陪讀的身份一同前往美國,倆人辦理了結婚登記。然而,在美國不到兩年,他們的感情就出現了危機。他的太太以為到了美國就是到了天堂,根本沒有想到等待他們夫妻的是那麼窘迫的生活。沒有足夠心理準備的她,把對生活的失望變成對丈夫的不滿,而美國上層生活的奢華,使她越來越不滿足做窮學生的太太。她清楚,要實現這個願望並不難,因為已經有幾個藍眼睛、大鼻子的外國男人,被她那東方女性的清麗容貌和溫柔性情所傾倒,並且頻頻有人向她發出信號,隻要她肯利用自身資源,她就可以過上她想要的生活,得到她想擁有的東西。
當潘小鵬發現端倪時,已經太晚了!她不再是他心目中那個單純的女人、溫柔的太太了,她已不再僅僅屬於他自己。他無法容忍這種靈魂和肉體上的背叛,他提出了離婚。
這次,是潘小鵬漂洋過海後第一次回祖國。故鄉一別,就是十幾載,期間多少事情,令他不堪回首。而最讓他痛心的,應該是婚姻上的變故,那是一種浸入到骨髓的疼,可潘小鵬從不對家人過多地傾訴,他隻告訴父母,由於道不同的原因,他們的婚姻解除了。他想,為人子,不守在父母膝下盡兒女之責,以屬不孝,怎麼可以再把自己那顆酸楚的心暴露給他們,徒增他們的煩惱呢!
倒是知夢讓潘小鵬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自己離開祖國那年,她剛進入大學,還是個幹瘦幹瘦的小丫頭,可如今的她,周身散發著成熟女人的韻致,她身上那種到老了都不會消失的嬰兒氣質,讓潘小鵬不得不對往日那個小丫頭刮目相看。然而,讓人焦心的是,她的生活並不像她人一樣那麼有韻味。想到她每天都要伴在那個癱瘓的將軍身旁,打發著一個又一個個寂寞、孤獨的日子,潘小鵬的心便隱隱作痛。是啊,他怎麼能夠不難受呢?妹妹還如此年輕,這樣的日子卻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終止!潘小鵬因此徒生了許多感慨。
知夢剛才那番體己話,使潘小鵬內心深感親人就是和外人不一樣,那是一種從骨髓、肺腑裏自然發出的感情,沒有一點矯情和水分。這樣想著,他就說:“丫丫,別為我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倒是你目前的生活狀況,讓我很擔憂。哎,你不在的那幾天,他還好吧?”知夢知道潘小鵬問的是洪青揚,她心領神會地說:“還好,護士、保姆對他都很好;隻是,他臥床之後,對我十分依賴,看不到我,就沒著沒落的。當然,他從來不對我說這些,可我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來。他的身體越來越衰弱了,我是天天揪著心過日子,每天清晨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馬上到他房間裏,看看他……是否還在呼吸,恐怕他有什麼意外……唉!哥,不瞞你說,自他臥床後,我經常去寺廟燒香,乞求佛祖‘以悲天憫人之心,布春滿杏林之德’,叫他早日脫離病痛的苦海,或者讓我去代他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