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意思的故事》之三十
這世界上,他最忙
他叫王凡,挺好的名字,也挺適合他,他是個平平凡凡的庶務員,在這很大的部機關裏,盡心盡責工作。因為他太忙,大家便叫他王繁忙,他不在乎,照舊忙他的。
而且,王凡總樂嗬嗬地忙著。
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要忙,首先要忙吃,民以食為天嘛!人呱呱墜地頭一樁事情,就是尋覓母乳,絕不是去管別人閑事,把手倒背著,發表許多讓人頭疼的大道理。嘴最要緊,隻有吃飽喝足才有心思去跟誰過不去,鬧別扭。仇人見麵,分外眼紅,若是此刻兩個人已餓到頂不住的程度,就像糜處長所說的那樣,三個字,搞吃的。
按照西方人的消費標準,把收入的大部分用於維持基本生活需要上,是不發達的一種表現。這就不去管它了,誰讓咱們有這麼多張嘴呢?機關裏有許多坐而論道的同誌,大道理有的是,但填不飽肚子。這樣,就有了王凡這樣的庶務員去搞吃的。各個機關都有,滿天飛,忙得一塌糊塗。
他到東北去搞大米,搞豆油;到西北去搞牛羊肉;到西南去搞柑橘;到大連、青島、舟山去搞魚蝦。他忙得馬不停蹄,一年四季排得滿滿的,春季得去落實,夏季得去催,秋冬兩季最要王凡的命,幾乎很少在家。國慶、元旦、春節連著,光內蒙的土豆,膠東的白菜,黃河故道的蘋果,鏡泊湖的凍鯉子,就得發回來好幾個車皮。
糜處長還叫人給他打長途電話:“這個王凡,怎麼搞的?凍雞呢?凍雞呢!”
王凡又趕到石家莊,省裏說到衡水去看看,他連忙坐德石線的慢車到衡水。衡水食品公司的業務人員很客氣:“您來晚一步,老張捷足先登了!”
“這個老張!”
他認識這個老張,跟他一樣,也是一個部機關裏專門搞吃的庶務員。
王凡又接到糜處長派人催他的電話,“凍雞,凍雞!”他不敢怠慢,轉車到濟南。半路上車,別說臥鋪,連硬座也撈不到,幸而不遠,站就站吧,好容易挨到濟南站,出站時在天橋上碰到了這個老張。
“Hi!”
老張站住,回過頭來,也“Hi”了一聲表示問候,並且拋給他一張笑臉。
“你真夠意思,把我的凍雞搶劫一空!”
天橋上風硬,老張把那件國際流行色的長羽絨袍裹緊了些,越顯得身材苗條。若看她背影,還以為是時髦女郎呢!反正每次見到她風塵仆仆,王凡總會想:“我要有這個老婆,絕不讓她幹這行!”
老張告訴他,“你到菏澤去看看吧!”
她的信息比較準確,女人,尤其像她這樣漂亮的女人,有她占便宜的地方。他問她:“你上哪去?”
“我到煙台、威海一帶搞點海貨。”
“什麼時候能辦完事?”
“三五天吧!”
“在濟南停嗎?”
“也許。”
“我等著你?”
她一笑:“好吧!”
王凡連滾帶爬往菏澤奔去,老張果然消息靈通,不但有凍雞,還有凍兔肉,他給部裏掛長途電話問糜處長要不要弄幾噸回去?部機關好幾千張嘴,得有東西往裏填。糜處長給他講了一通誰都知道的營養學,又講了一通基本上誰都明白的膽固醇低的好處,接著又講了一通兔肉和豁嘴的關係。王凡急了,打斷他:“到底要,還是不要?”糜處長永遠英明正確,他不說要,也不說不要,兔肉的營養價值已經講了,買回來受歡迎,說明他早有理論依據。若是不受歡迎,他也能站住理,因為雖然從營養學角度上講,兔肉是好東西,但群眾心理承受能力,我也估計到了呀!此刻,老張要是站在身邊,準會伸手把電話拍斷:“你太愛發賤,王凡,跟那幫太監羅嗦個屁!”
她就是這麼一個痛快人,他挺喜歡她,跟她在一起辦事,挺愉快。他倆經常合作,互通有無,挺融洽。
她叫張露,名字和她人一樣漂亮。他問過,那是早幾年的事了,經常滿天飛搞吃的,哪有不慢慢熟悉起來的道理?“你幹嗎不在機關裏找個清閑差使?”
熟了,也就不避諱了,何況王凡這人實在,沒有幹這一行的挺招人厭煩的油條氣:“我實話對你講了吧,我老不願意跟那幫太監共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