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節 沒勁(2 / 3)

“那你怎麼胖的?”

“誰曉得!”

“病態吧?”

“也許我不太活動的緣故吧!”

“你在哪兒工作,王杲?”

他告訴我,在一個不大不小的部門打打雜而已,工作不太忙,可也不閑著。沒有什麼具體事好做,但又必須忙忙碌碌才說得過去。他說,“其實,打個電話就可以解決的問題,頭兒說,老王,麻煩你跑一趟,正巧,碰到了你。”人一發胖,必顯得憨厚,說得不敬些,顢頇狼狽。再也看不到他當年那渾身的精神、健壯的體魄和力士的風度。

三九天,滴水成冰的日子,他頭一名跳進砸開冰的湖裏進行冬泳。上岸時,濕淋淋的他,裹住一層薄薄的霧氳,才叫神采俊逸。那時,他是班級所有活動的頭兒,隻要王杲在飯廳裏,在課堂裏,在宿舍樓裏大聲一喊,震得人耳朵根子生疼。讓大家某時某刻,隨他去某地幹某件事,話未落音,響應者早把手舉起報名,冬泳冷,照樣有人跟隨。

王杲那胖嘟嘟的手指,笨拙地捏起一顆煮花生米,猶豫好一會,才放進嘴裏。

我搖頭:“你早先不是這樣文明得令人生厭!”

“我他媽的——”他說了個開頭,似乎記起他年輕時能吃能喝的情景,真像梁山好漢那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痛快過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嘛,又有他這個奇人,著實放任地熱鬧幾年,直到他心血來潮去探險為止。

“你還記得方穎?”我問他。

“哪個方穎?”

“你他媽的別給我裝糊塗,團支部書記,你的冬泳伴侶。”我發現王杲挺能遮掩,他會忘了方穎,鬼才相信。

“哦,哦,她呀!”他點點頭。

這個方穎當時在同學中間,也是位領袖群倫的人物。她除了不拿大頂倒立外,什麼活動也少不了她張羅,這樣,再自然不過地,兩人親密起來。她唯一不讚成他的一點,就是王杲像中了邪似地要去探險。

“你瘋啦!要去無人地帶!”

“正因為無人去過,我才去!”

“你神經大概出了毛病!”方穎了解他不肯回頭的死性子。

“別阻攔我!”

“我不讚成你去冒這無謂的險!”她警告說,“如果你不改變主張,你知道意味著什麼?”

後果像一減一等於零那樣幹脆,王杲走了,方穎也嫁了別人。從那以後,她再也不參加冬泳了,大家深感遺憾,因為方穎雖然臉蛋不十分漂亮,但體型卻相當性感的。認為王杲撇下她去藏北尋找雪人,是愚不可及的事,人各有誌,這一點,又不得不佩服他。後來,傳說王呆在車禍中喪生,說得有鼻子有眼,雪崩,把他埋葬了。方穎好些天兩眼腫得老高老高,顯然,她真心愛過。但慢慢咀嚼花生米的王杲,臉色比較平淡。我告訴他:“她就住在這附近呢!”

“誰?”他倒問起我來。

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我沉不住氣了。“我用最標準的漢語對你講,你過去的女同學,也可說是女朋友,叫方穎,住得離這不遠。你應該去看看她,我們老同學每次見麵,她都惦記你,要是你還活著,多好。要是你能和我們在一起,多好。她甚至說,可惜她文學素養差,要不,該為你有那樣抱負,並為這抱負而獻身的事跡,寫篇文章咧!”

他吃第二顆花生米,還特意選了顆細小的。

那時候,大學讀到還差最後一個學期,也隻剩下一篇畢業論文的功夫,王杲等不及了,他要到西部邊陲地區去作徒步考察了。同學勸他三思而行,教授要他慎重其事,方穎更不用說,用決裂來威脅他,可他能回心轉意麼?誰也不抱幻想。最後隻好曉喻他,老兄,你完全可以在大學裏堅持到底,山永遠是山,絕跑不掉;雪人這謎,你將來有的是時間去找;至於無人區,你放心,在你去之前,中國目前還未發現有第二個愚人想打破這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