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咫不知道,那個男生的眉目之間隱約有一絲林追追太過熟悉的輪廓。
她為著那一點相似而委屈了自己,最終卻也辜負了自己。
“我想要的感情其實也不過就是這樣,被一個人珍惜地牽在手裏,過完平淡的人生。林追追說。陶咫的手便輕輕地拉住了她,暮色中,有幾隻小狗在他們的腳邊竄來竄去。”
上了不同的大學,在不同的城市。
有兩年多的時間,林追追和陶咫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那對他們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兩年,十九歲到二十一歲。林追追的父母離婚,她跟著父親到了別的省份生活,並經曆了一場生死攸關的病痛,退學之前,她拿著陶咫的電話,卻始終無法撥下最後一個數字。這麼多年以來,林追追在陶咫的生活中一直都是若隱若現的角色,隻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而她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落魄、狼狽,以及人麵全非的病容。
有好幾次林追追都悲哀地覺得,她自己也許快死了。她在病床上想,是不是應該像肥皂劇裏演的那樣,在生命的最後關頭拉住男主角的手告訴他,其實自己一直愛著他。但是她沒有這樣的機會,因為從別的朋友那裏,林追追知道,陶咫現在過得很好,並且已經有了一個品貌相當的女朋友。他已經不再有青春年少時的迷茫,不再有焦躁不安的話要急著向誰傾訴,所以,他也不再需要林追追這樣一個朋友在身邊了。
她就像一個回收站,林追追想,自己所擁有的不過是那些被陶咫刪除掉的生活。
傷感的是,她卻沒有辦法自己選擇清空全部。
異鄉的天氣很暖,林追追的身體一點點地稍微好了起來,心境也一日日地平複了下去,生活的坎坷往往能夠讓人改變一些根深蒂固的東西,暫時從醫院離開那天,林追追像是新生一般的輕鬆。她給自己安排了一次不長的旅行,目的地是陶咫的城市,而目的卻隻是看看他而已。
陶咫已經快大學畢業。接到林追追的電話,他很意外,卻沒有半點猶豫便叫出了她的名字。這麼多年的時間,起碼的默契還是在的。林追追笑了,她站在那所陌生的大學門口看著被人來人往激起的小灰塵,有那麼微小的一瞬間,她擔心自己會不認得陶咫的樣子。
然而,卻是陶咫不認得她了。
吃飯的時候,他坐在她的對麵盯著她的臉再三地確定,你真的是追追嗎?
林追追笑起來,她說,混蛋,你怎麼不叫我小弟了。陶咫摸了摸她的臉,答非所問地說,你怎麼那麼瘦,那麼瘦……雖然彼此都已經變遷很多,但依舊沒有半點生分,林追追大略地說了說這兩年多來的經過,陶咫沒有說話,隻是他眼睛裏的疼痛讓林追追的心一瞬間又變得酸酸的、潮潮的,有一些難過銳利地襲擊過來,還是有些排山倒海。
那個夜晚,他們在小旅館的房間裏坐了一夜。兩個人有說不完的話,就好像小時候那樣,隻是林追追覺得陶咫多多少少有些變了。他第一次用語言表達了自己的感情,他說林追追不在身邊的時候,他才覺得這樣一個朋友對他來說是多麼重要的存在。陶咫告訴林追追,他每年放假回老家都會去找她,他甚至有點喋喋不休地埋怨她的音信渺無。
那個夜晚,陶咫流了眼淚。在林追追以為自己可以用陶咫的沒心沒肺去促成自己遺忘和掩飾那些感情的時候,他卻不知不覺地長成了一個溫暖且情誼充沛的男子,她的心像是被一隻手捂著,一點點地溫熱柔軟起來。所以當陶咫說,畢業之前的這一年的時間,希望她留在這個城市,留在離他近一點的生活裏時,林追追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拒絕,也不想拒絕。
雖然她很清楚,陶咫有自己穩定的感情,他依然隻是把她當成很好的朋友。
不,應該說,是最好的朋友。為了這個“最”字,林追追覺得少年時候的那種驕傲又回來了。
“她為他買了居家的短褲,拖鞋,牙刷,毛巾。在所有不知情的人眼裏,他們都是那樣般配的一對。而她最喜歡的時刻,是在家裏做好了飯,等著他從培訓班風風火火地一路趕回來,仿佛這樣就是一生了。”
林追追留了下來,在城市的南邊租了房子,離陶咫的學校有一些遠,她有點力不從心地想在他們之間保持著一點似模似樣的距離。雖然陶咫的女朋友去了別的城市實習,但林追追不想讓自己有太多的借口和機會,和他走得太近。
但陶咫經常來找她,一到了周末電話便打得更勤。林追追有些慌張,陶咫的關心都在正常範圍之內,但是她卻不由自主地神思恍惚起來。他約她吃飯,十次裏林追追最多去三次,可是不得不承認,那稀有的三次林追追總是很開心。
室友是一個單身男子,曾經暗示過對林追追的好感,可是自從陶咫偶爾來家裏找她以後,室友便以為陶咫是林追追的男朋友,於是也不好再來糾纏。她沒有解釋更多,反正早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誤會,倒也省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隻是林追追沒有想到,陶咫會提出過來跟她一起住,時間是兩個月。
是夏天的時候,學校已經放假,陶咫在城裏報了一門培訓課,上課的地方離林追追的住處很近,於是理所當然地,他向她提出了借住的請求,而似乎她也沒有什麼拒絕的可能性。陶咫搬進來那天,室友的神情很是落寞,林追追站在門邊看著拖地打掃忙得不亦樂乎的陶咫,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卻終究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們就這樣住在了一起,在同一個房間,睡同一張床。林追追有些尷尬,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讓陶咫去打地鋪,可是他卻很委屈地說,那麼大一張床你空了大半,何況咱們倆這麼多年的兄弟誰跟誰啊,難道你還怕我占你便宜?
是啊,這麼多年的兄弟,誰跟誰。睡覺的時候,陶咫沒有刻意保持距離,但是也沒有任何曖昧的舉動。夜半睡熟,他甚至肆無忌憚地將腿架到她的肚子上去。陶咫很自然,他真的沒有半點其他心思,林追追忽地就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