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廣達機械廠最重要的一個車間——機加三車間一個典型的工作場景:工人們白班中班晚班地輪換奔忙,車床銑床磨床們不知疲倦地日夜吼叫。這些出生於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老家夥們似乎已經察覺老之將至,它們在連日的加班加點之後,隻剩下喘氣冒煙的份兒,一會兒這台車床的齒輪打爛了,一會兒那台機器的油箱漏油了……
鍾漫崎的車床此刻就在漏油。鍾漫崎粉麵含春,丹唇微啟,細密雪白的銀牙輕輕咬住下嘴唇,目光溫柔而迷離,看得出來,她在笑。我的師兄訕訕地斜著腰坐在車床側麵,一件肥大沾滿油漬的淡綠色工作服包裹著他瘦削的身軀,厚厚的玻璃眼鏡片後麵不時折射出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的出來,他也在笑。他很努力地弓著腰,像一隻可愛的大蝦米,一隻充溢著幸福感的大蝦米。
大蝦米彎下腰在女孩柔柔的目光下繼續修機器。女孩的車床機箱已經打開,一根紅銅管子氣息奄奄的躺在油箱裏麵一動不動,油箱過熱導致油管爆裂,油管爆裂導致齒輪缺乏潤滑,齒輪缺乏潤滑導致機箱溫度升高……
女孩鍾漫崎,是三車間的一名普通車床工。她身材婷婷玉立,橢圓型略帶孩子氣的臉蛋上有一隻大小高低都很適中的精致鼻子和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這雙眼睛帶著三分憂鬱三分頑皮七分純潔善良,雖然它們常常被修長睫毛的陰翳所遮蓋,但逼人的光輝無法掩藏。廠裏那撥遊手好閑的青工,不僅把廠花的桂冠扣在了女孩頭上,還私下裏讓她和香港某位姓鍾的性感女明星拉上了關係。在廣達機械廠,女孩比熊貓還珍貴,更何況漂亮的女孩。鍾漫崎迅速竄紅。
“今天能修好嗎?”女孩輕聲的問。
“惱火,今天你恐怕要提前下班了哦。”我的師兄林偉,廠裏機動科的機修工,一直以來都是與我共進退的患難密友。此刻他頭也不抬,繼續旋轉著手裏的螺絲刀,一副很在行的神態。鬼知道他在鼓搗什麼,我隻曉得他平時連自己的頭發都懶得修理,用他的話說這叫道法自然。
“那你剛才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哦?”女孩的聲音很小但很清晰,很認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