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太極拳一代宗師陳照丕(3 / 3)

五、柳暗花明

到了1971年,縣裏各種文藝活動又開始舉辦,縣政府(那時叫革委會)讓陳家溝出一個表演隊,村裏就讓照丕老師組隊參加。這時照丕老師才敢公開地教我們刀、槍、劍、棍、三杆、八杆、十三杆等十八般兵器。但當時沒有器材兵器(因“文革”前大煉鋼鐵所有的鐵器都收走煉鋼了),我們就用勞動工具代用,鐵鍁當大刀,鐵鍁把當木棍,柳樹條當刀劍……在屋裏練習時,就拿雞毛撣、筷子當兵器。訓練了幾個月,就這樣像農民兵一樣,拿著勞動工具在縣裏燈光球場,做了一場陳家溝的太極拳專場表演,在當時各種文藝活動匱乏之時,這樣的表演別具風格,很受歡迎。

1972年春,縣裏接新鄉地區體委通知,9月份河南省“文革”後第一次武術比賽在登封舉行,也是為參加11月在濟南舉行的全國武術比賽選拔人才。縣裏通知讓陳家溝組隊參加,一石激起千層浪,陳家溝的太極拳訓練活動一浪高過一浪。被壓製了多年的太極拳運動國家提倡了,並讓陳家溝組隊參加省、全國比賽,村民的激情一下高漲起來。尤其是照丕老師,激動萬分,忙得不可開交。他白天在陳家溝小學教孩子們太極拳和器械,晚上在村裏教年輕人練習,八十歲老人一天到晚跑來跑去幾公裏,還要親自示範,下低身法,一個月下來,腳都跑腫了,穿不上鞋,將鞋後幫剪掉用繩子係上(與當時的生活也有關係,沒吃的,連玉米紅薯粥都不能吃飽)。縣體委主任安俊珍來檢查工作,了解情況後,心痛地說:“老人家,你看腳都跑腫了,休息休息,讓年輕人教吧!”照丕老師說:“腳腫沒關係,離心髒還遠著哩!”一句話將安俊珍主任感動得兩眼含淚。

到8月底決定組隊人員時,因我和小旺兄是五類分子子弟,出身不好不能參加(以階級鬥爭為借口,我們沒有資格參加),照丕老師生氣也沒用。縣體委主任安俊珍為領隊,陳照丕為教練,帶領王西安、朱天才、陳德旺、陳慶華、陳夢鬆、陳愛英、陳素英等十幾人,到新鄉集訓。

集訓半個月就到登封報到,1972年9月河南省武術運動會在登封召開。當時有17個地市都組隊參加,新鄉地區代表隊成績很好,比賽結束後,又到鄭州給省裏領導彙報表演。照丕老師已八十高齡,省領導邀請下場表演,盛情難卻,就上場表演了陳氏太極拳一、二路合練,迎來滿場喝彩。新鄉隊住鄭州河南飯店,陳照丕的兒子陳克森(在鄭州任黃河水利委員會總會計師)在鄭州教的一批太極拳愛好者,買了兩斤白糖、點心一類的禮品來看老師,照丕老師堅決不收。最後商量到照相館照相,買套衣服試試照相用,好說歹說他才穿上去照相,留下了在鄭州唯一的一張合影照。

省武術運動會結束,他回到陳家溝。幾個月的疲勞訓練,在沒開會之前是提著精神幹的;會議結束後心情一鬆下來,勞累過度的精神就表現出來。另外,他精心培養的兩個好學生不能參加,心裏有氣說不出來。我聽說他們回來,很高興跑去見照丕老師,第一眼看見他臉色青紫,黑氣沉沉。我趕快打招呼:“五伯!您回來了!”“嗯!”沒有笑容的臉嗯了一聲。我說:“您不舒服?”“沒有,是心裏不舒服!”我知道他在生什麼氣。趕快勸他:“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他看我沒有生氣,臉上才稍微輕鬆一點,然後就給我講起這次出去一路上訓練、比賽、表演的情況。

第二天一早,我將沒去幹活的牲口趕出飼養室拴好。我就去挑水,每天飼養室需12挑水,我才剛挑兩挑,就看到照丕老師頭裹毛巾匆匆走來,臉色黑青。我趕快放下水桶迎上去問:“五伯!怎麼啦?不舒服?”“肚疼,去診所!”“我送您去?”“嗯!”“您等一下!”

我趕快去飼養室拉平車、墊被子,一邊走一邊想,這次情況肯定不好,以老頭子的性格,不到關鍵時刻從來不麻煩別人,平時去地裏勞動、家裏挑水什麼的都是自己幹。這次這麼爽快就答應讓送他,肯定情況嚴重。想著就到了五伯跟前,把他扶上車,直接拉到陳家溝村北邊診所。老中醫陳克禮在值班,經過把脈診斷,說是急性腸胃炎,開了付中藥和止痛片,我就拉著五伯回家了。到了家裏先吃了止痛片,我五娘就趕快煎藥。這時照丕老師痛得在屋裏團團轉,滿頭大汗,情況不好。我勸他去溫縣醫院,他不去。這時五娘將藥煎好,我趕快扶他坐下,慢慢將藥喝下,過了一會兒,嘩嘩地藥又全部吐出來。我說:“不行!趕快去縣醫院。”照丕老師也沒有再堅持不去。我趕快去找春雷兄,讓他去備車趕往縣醫院,我們弟兄兩個拉著車,順路到冉溝叫上二姐(照丕老師的大女兒)。到醫院檢查說是肝上的病,急性肝炎,要住院治療。幸虧照丕老師是黃委會退休幹部,公費醫療。住院後他還是一直嘔吐,黑黃水吐了幾痰盂。住院期間,縣體委幹部、親戚朋友、師兄弟都去看他。心情一好,經一周的治療,他的病情好轉了好多,能下床走路了,就開始練太極拳。

這時縣體委安主任來說:省裏通知讓照丕老師(80歲)和孫女陳愛英(10多歲)一老一少代表省裏去參加11月份在濟南召開的全國武術大會。照丕老師聽了非常高興,說出院後一定參加。到十月底要到省裏集訓的時候,醫生不讓出院,說沒有完全康複,所以照丕老師沒能參加。小愛英一個人去了,表演後很受歡迎。在全國武術大會上很多武術界的老朋友看她練的是陳氏太極拳,又是陳家溝來的,就問長問短,問照丕老師為什麼沒來?一聽說病了,都很關心,很多人寫信問候。

照丕老師住了一個多月醫院,病情基本穩定了,醫生說可以出院了,但再三交待,回去後不要太勞累,不要多說話,病情一旦複發就比較麻煩。11月份出院,正趕上濟南大會結束,很多武林界的朋友順道路過河南,都要到陳家溝來看看照丕老師。剛出院時,照丕老師很注意安靜修養,在他家的桌子上寫個牌子:“因為我有病,不能多說話受勞累。請原諒!”可從外地來看他的朋友越來越多,慢慢開始控製不住了,說話也越來越多了。他講起話來情緒激昂,說話聲音特大,高昂洪亮,在屋裏說話外邊街上都能聽見。講起太極拳源流、太極拳理論、陳家溝先祖們的傳奇故事,越講越來精神。有時候我在旁邊提醒他,讓他看看桌子上的牌子。他說:“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家那麼遠來看我,我怎麼能不熱情接待?”

就這樣接待一批一批的朋友,還有就是對我們一幫師兄弟還是不放心,看我們練拳、講道理,還要做示範。還說到明年春天春暖花開,脫了棉衣時,再將刀、槍、劍、棍等器械套路糾正一遍。就這樣堅持到12月25日,病情複發,我和春雷兄就趕快將伯父送到縣醫院住院。醫生說情況嚴重,與上次不一樣,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就趕快給鄭州照丕老師的兒子克森兄、在寶雞的小女兒潤珍姐打電報,又到冉溝接二姐來照顧。然後我就去給體委安主任講明情況,安主任和我一起到民政局講明情況,讓他們給照丕老師做後事安排(因照丕老師是退休幹部,民政局要準備棺木、服飾等事宜)。第二天,克森兄和他兒子茂林趕來了,三姐潤珍也趕來了,看到老父親病情嚴重,打針吃藥效果不太明顯,每天嘔吐黑紅水,也不能吃東西,大家心情非常難受!伯父照丕反而安慰我們:“你們也不要太難受,我這一輩子風風雨雨,道路艱辛,曆經坎坷都走過來了,生活上酸甜苦辣什麼都嚐過了,太極拳能發展到今天,有你們幾個人我也看到希望了!年齡嘛我能活到八十歲,也就心滿意足了!我死後就把我埋在咱的院子裏,我還要看你們練拳哩!”

1972年12月30日下午4點30分,陳公照丕因病情惡化,醫治無效,與世長辭!家裏就按照老人的遺願,安葬在院子南邊。

照丕老師的生命雖然結束了!但他矢誌不移、曆盡千辛萬苦傳播家傳技藝——陳氏太極拳,弘揚民族文化,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永遠活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