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潤海
趙越從1961年在《人民日報》發表第一首詩《黃河夜渡》起,他的詩就以堅實的思想內容、強烈而深沉的詩情為主要特點,正如他發表在詩刊的《詩的沉思》中寫到的:“讓筆管與血管相通,讓琴弦與心弦相連;願詩歌與真誠結伴,向一切虛假挑戰!”
坎坷的人生經曆和豐富的人生閱曆給了他創作的源泉和靈感。生長在湘西江邊,聽慣了沅江的號子;深入到黃河岸畔,親曆過黃河擺渡,他曾觀東海、登太行,也多次走到鄉間和農民一起勞動,輔導他們寫作、演唱……他在生活中泡的時光比他寫作的時間更多。他總是“像蠶咀嚼桑葉那樣咀嚼生活”。如詩作《故鄉雨》就熔鑄了詩人多年的生活,就連成詩的過程,也近一年的時間。正因為如此,詩中才會有那樣豐富多樣的環境:橘園的雨、竹林的雨、江麵的雨、遠山的雨、小溪的雨、草坪的雨、迷蒙的雨、飛揚的雨、石板路上的花雨、碾米坊漫出的熱雨、炊煙彌漫的雨、情韻依依的雨……這絕不是賣弄自己橫溢的才華,顯示自己詞彙的豐富,而是對生活的多方麵的細膩的觀察所得。他尤其不追逐詩行的數量,而是盡量使詩凝縮。久而煉,少而精,是他的一貫態度。一首五十多行的《故鄉雨》壓為八十多行,而《橄欖》僅有短短八行,卻意蘊深遠,讓人回味無窮。
對“十年內亂”苦痛與教訓的思考,對多彩多姿的生活火花的掬取,飽含於趙越的詩中。而所有的懷念、景仰、忠誠、熱愛、思考,又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深沉。讀趙越的詩絕無輕飄的感覺。他不嘩眾取寵,不故弄玄虛,不借人物和故事。當我們讀《獻給周總理》時,周總理那“刀叢劍樹——萬難不辭;龍潭虎穴——臨危不懼;風雲變幻——堅貞不移”的博大胸懷,雄偉氣魄,周總理那“風風雨雨——甘苦相共;山山水水——悲歡相知;朝朝夕夕——心心相依”的與人民群眾水乳交融、不可分離的關係,都真實地被我們所感受,而當我們讀著《太行情》《紅軍磨刀石》《黃河夜渡》時,朱總司令、紅軍班長、黃河艄公的形象也都久久令人難忘。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趙越基本不寫敘事詩,他的詩中的人物形象不是通過故事情節來塑造,也沒有對於人物肖像的描摹,而是通過寫人物的精神、品德、情操來體現人物個性的。他在抒情詩中寫人物時,不僅省略了許多客觀的實的東西,而且塗上了主觀的虛的感情色彩,在褒貶抑揚之間,實現他塑造人物形象的創作意圖。那“風吹楊樹颯颯響”的王家峪村頭,那敵眾我寡的情勢下紅軍猶在磨刀和鑿字的月黑夜,那“一船當先萬船發”的黃河夜渡場麵,那杏花村八槐街上的紛紛清明雨,那漸去漸遠的駝鈴聲,那城市新樓窗口的朦朧燈光,無不給人以美的印象,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趙越詩中,歌頌人物和創造意境,總是融為一體的。讀他的不少詩既為他的人物所鼓舞,又為他的意境所陶醉,這固然是被他的真情所打動,但他詩中那深沉的哲理對人的啟迪,也未嚐不是重要的原因。比如《橄欖》:
嚴峻的曆史,
曾賜給我們一枚橄欖,
咀嚼了多少苦澀,
才嚐到如許甘甜……
切莫把核扔掉,
讓橄欖樹在心頭長得高高;
倔強的記憶之鳥,
要在這樹上結巢。
這是趙越詩中最為短小精幹的一首,然而卻是內涵豐富、意義深刻的一首。他不直言,隻是把“文化大革命”比做一枚苦澀的橄欖。他又不是單純地寫傷痕,而是在用詩的語言總結這場內亂的教訓,他是向前看的,因而他從苦澀中品嚐出了一點甘甜。